游人如织的繁华温软之处,惊出一片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那一队官兵四处搜寻无果,越发横冲直撞,吓得周围百姓抱头乱窜,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尖声大叫,急忙调转方向,领头几人交谈几句,黑着脸朝那阁楼一指,高声道:“走,去看看何人闹事!”
一众官兵原本四散在街市各处,听见命令,立刻向一处列队,整齐划一冲往云良阁,只见两扇大门敞开,浓妆艳抹的老鸨靠着廊柱,两手做捧心状,只是惊呼:“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哪来的小毛贼!这么莽撞!”后头站着五六个年轻姑娘,也都花容失色,挤在一处窃窃私语。
领头的官兵凶神恶煞,厉声道:“怎么回事?”那老嬷嬷伸出一只白润的手,朝后一点:“老身刚才正好端端的带着几个姑娘在门口迎客,不知从哪里跑来几个小贼,脚步忒快,一阵风似的,招呼也不打就冲了进去,把客人和姑娘都吓了一大跳。”
“闯进来的是否是两名男子?”那官兵张开画像,在她眼前晃了一晃:“可是这两个人?”
“慌慌张张的,谁看得清长相。”那嬷嬷镇定精神,换上一脸笑容,嬉笑道:“军爷问男的还是女的?嗨呀,那还用得着问,女人啊,不能来我们这儿快活!”
原来这一对官兵初来乍到,仓促间并未看清到了何处地方,听她这一说,朝四下一望,只见置身一间阔朗大厅,画栋雕栏,暖香拂面,琴音悠扬婉转,穿堂晚风吹开半屏薄纱幔帐,向里望去,又是重重彩纱,春光旖旎,不知是真是幻。满座薄幸人,尽是人间客,中间一座高台,一张琴桌,中间坐着个弹筝的妙人儿,十根手指尖尖,指甲鲜红,嘴唇也是鲜红。
那女子久处风月场,什么风浪没见过?高台|独坐,两手拨弄筝弦,一勾一抹,启唇浅唱:“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领头那官兵举手一挥:“给我搜,每间屋都不准放过!只要跟画上有三分相像的,统统抓起来审问!”
命令一发,顿时一阵鸡飞狗跳,一众官兵冲进门一阵翻箱倒柜,茶水翻了,凳子翻了,尖叫声此起彼伏,客人吱哇乱骂,小姑娘们到处乱跑,生怕撞着自己,官兵把一楼找了一个遍,抓了三四个男人,用麻绳绑成一串儿,又一股脑儿冲上二楼,老嬷嬷在楼下急得直翻白眼,高叫道:“官爷,使不得,使不得,那都是客人休息的地方!”
话音未落,房门一间间被官兵踹开,每开一间便响起一声凄厉尖叫,滚出个赤身裸体的肥硕男子,想也不用想里面是怎样情状,寻遍二楼却一无所获,里面的人不是胖便是矮,再不便是秃头大脸,生着个红彤彤的酒糟鼻。
眼看着只剩东南角最后一间客房未曾搜查,那房门相较其他卧房要华美秀丽得多,轻轻虚掩,露出一道缝隙,被风吹动,发出吱呀一声长长的回响。
两拨官兵分从左右包抄,埋伏在门口的回头打个手势,门外小丫头见拦不住众人,急得跳脚:“这里不能进,这间是我们怜君姑娘的卧房!”
那伙官兵哪管她?飞起一脚,将房门砰的踢开,众人一哄而上,争先恐后冲进房间,只见那闺房空旷简洁,唯有一屏风,一立柜,一宽大床榻,四面皆白,画满壁桃夭,桃树老枝苍劲虬结,姿态如狂风漫卷,风欺雪压,粉白花瓣四处飞扬,地上更是遍洒落英,仔细一看,脚边的花却是真的。
床上坐着个极轩昂的玉面男子,不曾束冠,一头黑发随意铺陈,鼻梁挺拔,神气高华,半醉半醒,怀里搂着一名女子,那女子似是受了惊吓,将脸深深埋入男子胸前,搂抱的太紧,看不见容貌,隐约可见身材清隽颀长,微露一角香肩,一段脖颈如玉石一般。
两人皆衣冠不整,女子裙衫沿床榻逶迤及地,如一瀑雪华凌然生辉,绣万尾鲜红游鱼,白练绢凉,长发四散,牵牵连连,不似人间图景。
眼前这幅景象,竟比那画儿还美上百倍,一众官兵看的呆了,一时说不出话,那男子倒先发了火,转头怒道:“怎么才来!好一帮酒囊饭袋!”又指着一旁大开的窗扇,“愣着作甚,还不快去拿了贼人!”
众人被他说蒙了,见他气度不凡,不知是哪家王公贵戚的公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敢上前招惹,领头的回过神来,粗声询问:“可否见过两个男的,一个是小白脸儿,一个是满脸痘疤的老头,小白脸儿拿剑,那老头……”
话没说完,那男子不耐烦道:“什么小白脸,什么老头儿,不知道!我来这儿是看小白脸的么?刚才足有七八个汉子冲了进来,一路喊打喊杀,看把我家怜君姑娘吓得……”说完把怀里那女子又搂紧了几分,低头吻她发顶,轻怜细爱,半分舍不得放开,那女子甚为羞怯胆小,蜷缩在男子怀中,两臂紧紧回抱着他,将脸孔埋得更深。
领头官兵道:“什么七八个汉子?你说说清楚!”男子指向临街窗户:“老子正忙着办事儿,只听见外面闹哄哄的,突然门被踢开,闯进来一大伙人,二话不说,打开窗户就跳,把怜君姑娘吓了个花容失色,老子大喊:‘来人,来人,捉贼!’,那贼人听见又折返回来,把刀架在我们两人脖子上,说:‘不准喊,再喊我就一刀杀了你们两、一对狗男女。’我哪儿还敢动弹?只好抱紧了美人,心惊胆战的等了这许久,才来了人。”又翻了个白眼,“什么‘开封第一春驻处’,也值得爷花海似的银子,原来乱纷纷跟市井窑子没半分区别,若不是怜君姑娘花容月貌,老子动一动指头,端了你们这黑心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