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未真正入世,可他自睁眼就有种天生的直觉,能敏锐地分辨出大部分人的善意与恶意。
他浑浑噩噩流浪的那段时间,善良的书生给了他几口吃的,一时兴起给他取了个名,他察觉得出那是善意,便接纳了。
方拾遗将他抱出棺材,冲他微笑给他糖吃,那股温暖的善意像冬日里一簇火。
所以他跟着方拾遗走了。
方拾遗反过来捏了捏他的手指,道:“小师弟价值连城,一个白玉京也抵不上。”
说笑完,他理了理斗篷,俩人裹在里面,靠在毛茸茸的大尾巴上,他又开始翻看玉简,孟鸣朝则帮他看那些奇形怪状的妖族文字。
看着看着,孟鸣朝掀起薄薄的眼帘,看了眼方拾遗,忽然笑了。
药谷在视线里飞速远去,最后化为白色的一线,隐没在天边。
十天后。
大雪纷纷,夹杂着忽如其来的冷雨迅疾落地,在茫茫大地上溅起层层白雾。
今年的冬日尤其冷,附近的一条小河已经接近干涸,浅浅的水面上也结了层厚厚的冰,隐约能听到细微的流水声。
粉色的肉垫踏到地上,穿过冷雾,懒洋洋的眸光往前一掠,娇软地“喵”了声。
方拾遗探头来看:“嚯,总算找着了。”
前方是一座荒城,城墙塌了半边,断壁残垣之内,隐约可以觑到同样破败的一圈儿房屋。此时天色已暗,屋檐连成条单薄的线,远远延伸出去。
三个时辰前,方拾遗察觉到附近有异常的灵力波动,却遍寻不着,好在蛋蛋争气,嗅着气味便寻了过来。
跟萧明河一样好使。
“谁会在这种地方布下结界”方拾遗的手搭在孟鸣朝肩上,认真提问。
孟鸣朝扫了眼附近——荒城附近游荡着数百走尸,有些看起来刚死不久,血肉翻飞地展示着自个儿的新鲜程度。他们徘徊在城外,却始终没有进去过。
但是蛋蛋嗅出了里面有活人的气息。
“邪修吗”
方拾遗:“不见得。怕就闭上眼。”
孟鸣朝听话地闭上眼。
方拾遗抽出望舒,跃到地上,大猫紧跟在他身侧。两个大活人一出现,那些走尸嗅到新鲜血肉的味道,立刻团团围来。
孟鸣朝两手捂着眼,透过指缝瞅着方拾遗。
方拾遗的剑法是温修越亲手教的,干净利落,和他本来喜爱的花言巧语比起来,简洁凌厉得像两个人,一招一式丝毫不拖泥带水,手起剑落,一剑串五个,动作熟练,大概是少年时串山鸡串出来的本事。
身法很漂亮。
偷偷摸摸看了会儿,孟鸣朝干脆放下手,托着腮,光明正大地看方拾遗斩杀那些本该在黄土之下好好安息的走尸,眸中闪动着细碎温柔的光。
片刻,他的笑容忽然凝了凝。
天色在最昏暗的瞬息,破损的城墙废墟之上,竟站着个模糊的人影,无声俯视着方拾遗。
孟鸣朝抬了抬手。
那道人影像受了什么冲击,捂着胸口差点滚倒在地,但反应极快,转身就逃,瞬间消失无踪。
“跑了。”孟鸣朝拨开额前碎发,喃喃道,“师兄在这儿,不好去追……”
话音在看到方拾遗走回来时戛然而止。
望舒剑身上沾满了血迹,方拾遗蹙了蹙眉,甩去了血水,抛出一把符纸,落地化为没有面目的符人,一部分搬尸体,一部分挖坑,挨个掩埋了。
“怎么了”方拾遗仰头看向孟鸣朝。
孟鸣朝下意识把头发拨回去,小心掩住额头,双手背在背后,脚尖一下一下蹭着软软的毛,露出温良无害的笑容,慢吞吞地摇了摇头:“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