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药谷, 严冬的气息便迎面而来。
灿漫春花与轻薄冰雪仅仅一线之隔。
得知孟鸣朝身体虚弱是因着旧伤后, 方拾遗更小心翼翼, 生怕不小心他就摔碎了, 出谷之时,干脆把孟鸣朝裹进雪白的斗篷中, 团团塞进一簇毛里。
他倒是轻便, 只穿了身暗蓝色锦衣,在北风里瞧着单薄, 脸容被衬得冷白,好在舒眉笑眼,破开了一冬寒气也似, 迎着风雪站起来, 丝毫不受影响。大猫如履平地地走在积雪上,小心地伸过来条尾巴护着他, 挡开迎面的冷风, 防止他掉下去。
方拾遗失笑,捏了捏蛋蛋毛茸茸的尾巴尖尖:“继续往北走吧。”
孟鸣朝仰头看他:“我们去哪儿”
方拾遗想了会儿,又坐下来:“前几年随长老们下山时, 有次不慎走散,被邪修妖族追杀, 机缘巧合下, 结识了几个散修朋友……哎, 做什么。”孟鸣朝靠过来, 抖开斗篷一角, 将方拾遗拽了过去。
宽大的斗篷罩了俩人,暖意细细密密传来。斗篷一角在风中猎猎而飞,与大猫雪白的皮毛浑然一色,一时远远望来,雪白的猫背上只有两颗黑脑袋和一颗黄脑袋。
黄毛脑袋歪了歪头:“啾”
“师兄不冷么,”孟鸣朝搓热了手掌,握住方拾遗的双手,认真给他捂着,半晌没听他说话,抬起眼来,浅色的眸子倒映着一方浅浅的天光,瞧着有些冷清。
方拾遗不畏寒冷,不过也没推拒小孩儿的好意——长大了,懂得心疼师兄了。
他舒心极了,眯眼瞅了瞅孟鸣朝俊美青涩的侧容,止不住乐起来,抽出只手,伸手抓来条尾巴卷在身后,闲散地靠上去,嗓音里有了几分惓懒:“那些朋友人很好,很仗义,临别时,还赠了我几坛酒。”
“白玉楼”孟鸣朝耳尖微动,恍悟。难怪方拾遗能拿出连财大气粗的萧明河都只能眼巴巴的“一江春水”。
“嗯。”方拾遗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白玉京是中洲最为繁华的城池,来往散修无数,消息流通快,若想知道些什么,上白玉京打听再好不过。我有点想打听的事,正好去拜访下那几位朋友。”
名门正派大多瞧不起散修,觉得那是群“三教九流”,“乡野莽夫”,很少与之为伍,白玉京虽颇为特殊,但到底是散修的地盘,最初白玉京出现时,还没人在意,后来愈发壮大了,各大世家门派才惊觉散修也集结了股不小的势力。
凡人口口相传的“极乐大世界,天上五十楼”便是指白玉京。
这座漂浮在半空中的白玉城池,自然不止五十楼,里头鱼龙混杂,什么都有。太乱的地方总需要个人出来镇场,于是城主便在五十年内功力与威望最高的修士中挑选,由众散修投石表决,拥有城主令的修士,能号令城中所有修士,甚至能移动白玉京。
不过散修大多逍遥不羁不理事,拿着城主令当铲子的都有,就没正儿八经行使过城主权利。
那是个近乎隔离正统的地方。
名门正派自然看不惯、更不允许有这种地方,可又奈何不得,只能纠集五大门派,态度强硬地派去了巡守弟子——说是巡守,其实就是为了盯着这群不安分的散修,怕他们搞什么幺蛾子。
这就使得大部分散修与名门正派的弟子关系……不如何。
其中不少弯弯绕绕,方拾遗纵使以前不懂,现在也明白了,他在心里想完,看了眼孟鸣朝素白的小脸,绝口不提。
他舍不得让孟鸣朝沾染这些。
孟鸣朝垂着眸光但笑不语。
他也曾流浪多年,对许多事通透敏感,又看过几本关于白玉京的杂书,听两句就明白了。
不过方拾遗不想让他知道,他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方拾遗揶揄:“到了白玉京可得跟紧我,我们小美人这么好看,当心给坏人拐走了。”
孟鸣朝难以言喻地看他一眼。
鸣鸣深沉地啾了一下:全天下估计只有你才敢拐他。
蛋蛋默默摇了摇尾巴附和。
“啧,”见他不信,方拾遗恐吓,“小鸣朝,你不懂,世人大多有两面,有的人会把恶的一面藏起来,把你骗过去,啊呜一口就把你吞了。”
鸣鸣:“……”
蛋蛋:“……”
如果真有那么个不走眼的,大概会被孟鸣朝啊呜一口吞了。
孟鸣朝含笑眨眨眼,假装害怕地缩过去:“那师兄要保护好我啊。”
方拾遗:“听话点就罩着你,不听话就卖了。”
孟鸣朝扬扬眉,好笑道:“那师兄觉着我能卖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