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鸣朝怔愕片刻, 心底陡然被什么填满了。
暖暖的,温软的,像大猫的尾巴轻柔地扫过指尖,带着一丝细痒。指尖不由陷进手心,他沉沉地吸了口气,合上眼睫,撞进了方拾遗怀里,紧搂着他的腰。
脑子里一时有些乱, 孟鸣朝好像模模糊糊好像看到许多人匍匐在自己脚下,那些人长得奇形怪状,不断跪拜磕头,乞求着什么。
他坐在高座, 身上是不知谁留下的伤,还在淌着血,居高临下、沉默冷淡地望着那些人。
没有人问他疼不疼。
怀里猝不及防扑来这么一只大的,差点把窝在方拾遗胸前的胖鸟挤瘪。方拾遗被撞得一个趔趄, 赶紧两指一夹,把去了半条命的傻鸟捻着扔出去,给蛋蛋叼着, 反手撑着桌子稳住身形, 啧了声:“刚刚怎么说的不准撒娇, 怎么说黏糊就黏糊上来了……回答我, 还疼不疼”
那么多年的暗伤了, 他和岑先生乱投医, 孟鸣朝……恐怕不好受吧。
疼的。
当然疼。
疼的时候钻心钻骨,不仅是身体骨子里发疼,像是灵魂也在受那股撕扯剧痛。
然而那股伤痛其实从有意识起就缠了身,不知多少年了,身体与疼痛为伍多年,忘了那是惨烈的痛感。
孟鸣朝很能忍。
他装着是病——毕竟得扮演个正常孩子。有时钻心地疼起来,他还能慢条斯理地朝着方拾遗笑,被发现身体不适就撒撒娇,从来没露出端倪。
他都忘了那是常人不能忍受的。
可是方拾遗一问,那些疼又开始无孔不入地钻来,他麻痹了的痛感又鲜活起来,让他浑身颤抖,喘不过气来。
孟鸣朝苍白的嘴唇颤了颤,竭力忍下了那股突如其来的剧痛,片刻,嗓音微哑:“师兄抱着,就不疼了。”
他既想让方拾遗心疼,又不想让方拾遗心疼,两相矛盾,后者占上风,掩饰极佳,语气像往常在撒娇。方拾遗没当回事,朝后扬了扬,伸指弹了下他的额头:“那劳驾,再疼会儿吧。”
孟鸣朝被他推开,不悦地抿直了唇。
方拾遗语气凉凉:“小祖宗要是忘了自个儿今天都干了些什么混账事,我可以代您清算清算。”
“……”孟鸣朝没料他还恶人先告状,委屈死了,“还不是因为师兄又想将我丢下自个儿出去!”
方拾遗拐着孟鸣朝来药宗就是为了将孟鸣朝寄存在此,托虞星右和洛知微照料着,被一言戳中,当即气焰短了一截,眼观鼻鼻观心,心虚得很:“……”
孟鸣朝自个儿小秘密一箩筐,偷偷摸摸瞧了方拾遗好一会儿,没敢乘胜追击。
两人大眼瞪小眼,过了会儿,方拾遗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孟鸣朝慌忙拽他:“师兄!别走,我去向洛师兄道歉,我错了,别走……”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几乎有点控制不住体内的力量——他的灵力是微弱不错,但还蕴藏着另一股力量,虽然他只能动用小部分,剩余的似乎被什么封住了,但若是要留方拾遗,那也是留得下的。
也是因为这个,怕被洛知微发觉,他才不肯配合。
好歹是瞒过去了。
方拾遗垂下眼,要把那纤纤玉爪给掰下去,掰了两下……没掰动。
方拾遗:“……”
身娇体弱的小师弟还在慌张叫他。
方拾遗又掰了下,还是没掰动,无语凝噎,扭头对上他泪蒙蒙的眼:“……”
阁下,你老当真有那么娇弱吗
他默了默,干脆一合扇子,抽了下那只修长苍白、骨节清晰,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力气的爪子:“劳烦高抬贵爪,我去给你端药。瞎嚷嚷什么我都闻到焦糊味儿了。”
孟鸣朝犹犹豫豫,仍拽着他的衣角,不肯放手,跟个被欺负的小媳妇儿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头往药庐走。
方拾遗没把这事往心里去,琢磨着一件事,虚虚瞥了眼孟鸣朝。
他想起温修越说,孟鸣朝和那个黑袍人有些渊源。
什么渊源
多深的仇,才会令那黑袍人犹犹豫豫、三番两次地想对个孩子下死手
方拾遗很自然地忽略了不是仇家的可能,拖着身后的小尾巴,眯着眼走在松软的地上,抬头是一片被纷纷竹叶割碎的天幕,月影斑驳。他忽然想起了在绿水镇初见黑袍人的场景。
想来若不是他出现,提前一步将孟鸣朝从棺材里抱出来,一直带在身边,那次黑袍人也会动手吧。
方拾遗下意识用手指抵着唇揉了揉,思索起来。
山海门上不止是浮云大阵有威名,揽月峰虽然独辟开来,但也禁制颇多,他记得那个黑袍人闯进来过。
此后虽然再未来过,可他总有些不安。
将孟鸣朝放在药宗安全吗
会不会给药谷带来什么麻烦
还是揣在身边安全。
方拾遗思来想去,琢磨出了结果,猝然一转身,小美人失魂落魄,茫然地撞进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