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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同尘·其三

季沧亭甫踏出了府门,便一阵止不住地猛咳,吓得赵公公连连找药。

“陛下,可是旧伤”

她缓过一口气,眨了眨泛红的眼睛,推开赵公公递来的参片,道:“无妨,独孤楼都说没事,与旧伤无关,恐是昨夜受了寒而已。”

赵公公担忧道:“那不如先回宫让御医请个脉”

季沧亭道:“晚些再说吧,先去刑部,我要亲眼查一查老彭案件的卷宗。”

……

除夕夜还差几个时辰,刑部大堂的官吏尚未回家,一个个嗅着邻街上的饭香,翘首以盼着那一声清脆的放衙钟,手里的公务也无心处理,不知谁先开了个头,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起来。

“都到了除夕了,王大人怎么不回府”

“别提了,年年除夕,我家那些个七大姑八大姨十八路堂表姐妹就把家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可恨家门虽大,无我七尺男儿一方容身之地。”

“嘿嘿,依我看,王大人是怕回去被人抓起来审问终身大事吧”

被戳中心事,王矩一脸菜色,先前战时尚可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挡上一挡,如今战事结束,长辈们意欲趁着年节的喜气来冲一冲这些年的丧气,加上他眼看着受到重用,前途无量,便日日拿着些名门贵女的拜帖闹他。

王矩苦哈哈地把桌上的文牒丢到一边,刚好碰掉了一封压在底下的信封,捡起来一看,却是许久之前他想上奏给季沧亭知晓的关于成钰在厄兰朵得“女郎”相救之事,后来这封信被徐相截下来的奏表,很是把他骂了一顿说他没事找事,是以便一直放在一边吃灰。

当年小龙门的时候,他们明面上不说,心里总想着有朝一日定会吃上成钰和季沧亭的喜酒,如今造化弄人,以至于这两个人眼看着缘分渺渺,不禁让他多有嗟叹。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王矩叹着,忽听旁边一阵桌椅乱响,一屋子刑部官吏跪了一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矩后心一麻,刚要起身见礼,就被季沧亭按住了。

“什么旱的涝的”

“没有没有……”王矩赶紧把信揣好,结结巴巴道,“陛下好,陛下安,给陛下拜年了……那个,陛下今日来此视察,不知所谓何事”

季沧亭狐疑地打量了他片刻,挥挥手让闲人都推下去,道:“左右不是专程来给你发红包的,去把老彭案子的全部卷宗给我拿过来,我要亲自过目。”

老彭的案子本来是由石梁玉督办,当时也算是查得声势浩大,只是动静虽大,到头来却也只抓了几个背后非议季沧亭皇权的所谓反贼下狱而已,连仵作都断定老彭致命伤的那一刀乃是搏斗中意外所致,加之当时国难当前,此案便草草了结。

王矩回京后一直挂着个刑部侍郎的名头,兼之刑部的老尚书过劳回家休养,刑部一应事务便由他暂时负责。季沧亭说要看卷宗,他自是颠颠地跑得比谁都快。

“……凶手苟正业搏斗中与老彭同归于尽,心口要害处利刃入肺腑,伤口长二寸,直入心脉,当场毙命。”季沧亭翻看卷宗,记载颇为详细,又道,“近身搏斗凶器是何物”

“是一口官刀,苟正业本是一进炀陵就被抓起来了,无奈他为人狡猾,押解过程中用石灰粉迷了士兵的眼,夺刀逃窜,恰巧撞上彭校尉,才酿成此等惨祸。”

季沧亭蹙眉道:“常规而言,近身搏斗当以短兵为上,按炀陵兵制,官刀少说有手臂长,若是搏斗致死,也该是劈砍致死,而非利刃入腹。何况苟正业废物一个,狗都比他能咬,岂有那个本事去杀老彭”

王矩没见过苟正业,好奇道:“苟正业不是军伍出身吗石莽在的时候,听说他还是一员猛将来着。”

“呵,嘴上猛将倒是真的。”季沧亭合上卷宗,道,“当时的仵作安在”

“仵作两个月前告老还乡了,人在岭南,陛下若想召回来,怕是得等上三个月。”

季沧亭自是没有那三个月的闲心去空等,道:“那苟正业如今葬在何处我想去开棺验尸,总不会火化了吧。”

“那倒没有,这样的罪人死后统一葬在京郊回雁山,只是此地大凶,开国时便盖了座道观在山头镇着,陛下实不该亲身而去。”

季沧亭道:“战场上尸山血海都走过来了,还怕一群土埋的死人”

此时旁听的赵公公忽然出声道:“陛下,关于那道观,有一事老奴不得不奏。”

“怎么了”季沧亭问道。

“陛下可还记得先帝的赵妃”

季沧亭一怔,那个生得极像她母亲襄慈长公主的宣帝宠妃,她自然是记得的,只是宫变一事后,她便一直没什么消息,自己也没有过多关注。

赵公公慢慢说道:“说起来,当时石莽弑君篡位,皇孙岌岌可危,若非赵妃派人通知成钦大人偷偷将皇孙及时接出宫外,想来皇孙也活不到现在了。那之后赵妃沉潜宫中,直到数月前,诞下一女婴。”

季沧亭道:“卫氏血脉单薄,赵妃诞下公主,此乃大事,怎未回报于朕”

赵公公叹道:“赵妃诞下的皇女,没过三日便夭折了,按赵妃从前同石莽的关系,她不愿张扬,自那之后便自请去了回雁山上的道观清修,听说大约是想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了。”

季沧亭闻言思虑片刻,道:“此事不妥,她既改邪归正,也算对瑾儿有恩,加之丧子之痛,不该在道观里受这般清苦。左右都是要去一趟回雁山查看苟正业的死因,倘若诸卿认为朕亲临不祥,不妨就以接赵妃回京的名头去回雁山一行,对外也好安先帝旧臣之心。”

赵公公笑了笑:“陛下谈吐,越发有真龙气象了。”

季沧亭道:“那便就此定下了,王矩,你寻个靠谱的仵作……不,就去成国公府上,他门下能人辈出,朕记得以前太傅身边有个黄老医术通神,你便去找成钰要人,就说是我要的。”

王矩陡然一个激灵:“啊陛下您、您已经去过成府了”

“去倒是没敢去,不过我同成钰也见过了。”眼底一抹黯然掠过,季沧亭抬起头道,“如今想想,倒是我对不住他,否则若我们联手,岂容奸宄这般作乱。”

“陛下不必伤怀,这个谁对不起谁还不知道呢,这……”王矩脱口而出,马上反射性地捂住嘴。

“嗯”季沧亭再次古怪地看向王矩,眯起眼睛道,“王矩,从刚刚你就不对劲,在紧张什么”

“不敢不敢,臣就是……天气太冷以至于好打摆子,小时候就落下的毛病。”王矩连连摇头,边说边退,可他哪里躲得过季沧亭,后者撑着公案一跃而过,一把抓得他臂膀吃痛。

季沧亭:“我们是不是同窗好友”

王矩:“是是是!”

季沧亭:“是不是异父异母的好姐妹”

王矩:“是是是是!不、微臣岂敢和陛下称姐道妹”

季沧亭:“不称姐妹,那就是君臣,这欺君之罪——”

王矩扑通一声跪下来:“姐姐,这事不是妹妹故意相瞒的!实在是因徐相他们护着那成钰老贼,一意将那厄兰朵女郎之事瞒下,非我所愿啊!”

季沧亭一脸懵:“说清楚什么女郎”

“事到如今,我便直说了吧,是阿木尔他曾派使者来中原,顺便就说明了成钰从厄兰朵得救并非偶然,他当时迷失在雪原上,受一女郎相救方才逃出生天。阿木尔见到他时,他还带了个崽子呢!!!”

季沧亭:

作者有话要说:  王矩:我要说的这件事,您千万别生气。

季沧亭:朕是天命之子,断不会为区区小事生气。

王矩:忠言逆耳,臣虽不忍,却不得不说成钰之所以活下来是被一个女郎救了,他还瞒着你有了个崽儿!这事在厄兰朵人尽皆知!

季沧亭:……

王矩:皇上您去哪儿

季沧亭:……朕、朕思前想后,总觉厄兰朵不灭,实为我大越之患,这就去起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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