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矩这两天过得战战兢兢。
那日季沧亭盘问完他成钰和女郎事件后, 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好似并未采信便回了宫, 之后也没传出什么要大动干戈的风声。
但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据说季沧亭因为几个河工农桑, 还有科举舞弊的案子大发雷霆,当场发落了几个昏官去崤关修城墙。
王矩觉得, 季沧亭不可能一点也没信, 此时此刻必然将气憋在肚子里,谁出头就喷谁。
偏生过完年后,他需得面圣述职, 于是这一日便揣着奏本如丧考妣地进了宫。刚走到正殿门口, 忽然正门大开,一个官吏直接倒飞出去在雪地上摔得滚了几圈一头磕在了石栏上晕死过去。
“赵公公,这……”
“哦, 王大人莫慌,蒋学政今年本该监考,乡试前纵容儿子打杀同窗,被陛下审出来了,实是罪有应得, 这才被踹了出去。”
王矩惊恐地看了一眼那蒋学政被踹得口歪眼斜的惨状, 心想以季沧亭那等凶人, 这一脚下去,岂是伴君如伴虎能形容,但有不从圣心者, 她管叫你当场暴毙。
战战兢兢地刚跨过门槛,便听见季沧亭一声暴怒——
“春闱乃国之根本,岂容尔等这般轻忽!看看你们批的这是什么卷子”
“诗人不惜命,持笔向远方。李杜棺中跳,老子美名扬”
“这等狗屁不通的诗词也能给个秀才名头!岂有生员连考二十年都这般奇葩!编胡话也要编得像样些,即日起彻查江南考场!待春闱过后,百官亦要再考!朕必亲自督考!”
王矩:“……”
季沧亭一通大发雷霆,吓得王矩怂在门口,直到季沧亭心绪稍定召他进来,才打着摆子一步一晃悠地挪进去。
“……明日朕就会启程往回雁山去,关于赵氏册封太妃之事可安排妥当了”
“陛下放心,皆已妥当,除了太妃典仪之外。日前说的,从成国公府上借来的那位黄老神医,也已经答应了,明日便会随驾。”
季沧亭一目十行地看罢了奏表,嗯了一声,不经意地问道:“成国公没说其他的”
“成国公服孝期间,本就不宜同外人多谈,臣并未多——”王矩咳嗽了一下,忽感一股杀气袭身,连忙改了口,道,“虽未多言,但偶有提及近日京中谣传纷纷,国公神色自如,只言‘如人照水,清浊自知’,余者未多言。”
季沧亭听了,道:“倒是他的作风,不过今年科举虽闹出些让人不快之事,成氏教出来的门生里倒是仍有几个顶用的。他门下有个今科的西川会元投了封《平谣策》,言称天下虽定,却有谣言纷飞,若放纵日久,恐不利于社稷。究其缘故,乃因民智不开,令妖言当世,仁德难扬,建议朝廷专设衙署,令邸报不止限于朝廷,而是通售于民间,朕深以为可行,你觉得呢”
谈起政务,王矩严肃起来:“臣非掌管教化,此策极为大胆,虽可令百姓眼光转至国计民生之处,但也颇有隐患。臣斗胆直言,以徐相等人对前朝历代先帝之评断,倘若百年之后,朝廷之中奸佞再出,如此掌控舆情之衙署,恐成朝中弄臣口舌。”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确实是把双刃剑,不过天下百年分合,皆有气数。天子之德,一朝一夕着芸芸,一生一世者渺渺。倘若朕晚年昏聩,为祸江山,倒也希望朝中仍有耿直进言,于社稷不屈者……”
王矩心头一震,却是从年轻的女帝眼里觑出几许根本就不该属于她这个年华之人该有的苍凉,道:“陛下言重了,陛下功在千秋,本就已是为前人所不敢为之事,无论执政过激与否,后人必定敬服瞻仰。”
季沧亭深以为然:“你这么一说,却是朕短视了,事已至此,毁誉由人,即便朕做些激进之事,也无需太过顾忌。爱卿,朕有一事当得请教。”
王矩以为她想问设置邸报衙署的事:“陛下请说,只要是陛下决定的,臣定当竭尽全力。”
季沧亭:“好就等你这句话了,你认识那种接单的杀手吗能去厄兰朵打十个来回不晕的那种。”
王矩:“……”你原来还没忘记草原女郎那回事啊!兜了山路十八弯话题又拐回到那顶绿帽子上了啊!!!
王矩扑通一声跪下来,声泪俱下:“陛下三思!便是成钰他是个妲己转世,也断不能因一人带头败坏朝廷纲纪,还望陛下顾及四海声望,恪守正气啊!”
“啧。”季沧亭满脸不悦,“此事不清,朕意难平,让朕不动可以,你负责去说动独孤楼前辈赴草原一游,他为人正派,你总该放心了吧。”
“陛下圣明!”
……
女郎事件暂时揭过,季沧亭这边块垒未平,一腔醋意全数发泄在政务之上,趁着老臣们还在家里给子子孙孙发压岁钱的时候,电光火石般把邸报衙署的事安排下去,随后圣旨一撂,人便杀去了回雁山。
此时山雪正稠,皇驾一并从简,出京三十里不到,便见到一处雪雾缥缈的山峦,道旁时不时可见进香的百姓。
“英烈大多葬在山南,藏风聚气,气象极佳。再往前三里,绕过此山,便是敌军掩埋之处,按风水来看,这些敌军死后魂灵便会为我朝英烈铺路,有樵夫称此地阴气不散,故而才建了回雁观,里面养着许多为先帝们祈福的妃子,以祷告之力方可镇压邪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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