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 于泰和一行人要出镖,于虞托人捎了口信去书院请假。
车队在街上排了二十多丈远, 行李物件是早就收拾备好的, 学徒们从库房陆陆续续的往外搬箱笼, 规整的列到马车上。
为首的马车竖着高高的镖旗。于泰和正同许氏小声说着话, 于虞也满脸不舍的在旁边看着。
“他要是再不让你进门,咱就不去受这个气了。”
他说的是许氏娘家阿爹。
“不能这样儿,去是要去的,礼数要尽到, 况且你不是早就想回家看看了吗”
于虞踮着脚插嘴:“我生辰的时候,阿爹能回来嘛”
在家的时候不见得有多挂念, 临了要走却真切的依依不舍了。
于泰和伸出大掌揉乱了自家闺女编好的发髻, 安抚道:“放心,还有一个多月呢, 阿爹准儿回来,我家姑娘的及笄礼可不能错过了。”
于虞闻言点了点头, 她手抱住许氏的胳膊,脑袋也直往许氏身上靠, 侧颊在柔软的蜀锦料子上蹭了蹭, 鼻尖嗅到熟悉的熏香味道,她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不知怎的,于虞昨晚后半宿老在做噩梦,今儿早起来也一个劲儿的心慌。
于泰和抬头瞥一眼许氏,不放心的嘱咐闺女道:“在家规规矩矩的, 别惹你阿娘生气。”
于虞小小声的应了:“我才不敢呢。”
“什么”许氏的指尖这就要摁到于虞额头上了。
“我说——”于虞晃了晃脑袋,换个角度继续蹭,拖长了音儿道:“我一定好好听阿娘的话。”
“这还差不多。”许氏收回手,把自个儿袖子从闺女手里解救出来,冲着眼前的男人笑道:“放心吧,别总挂挂着家里,有我呢。”
“娘子辛苦了。”于泰和憨直的笑,他有心再跟许氏亲近亲近,可街上人来人往的实在不合适,只伸手抚了抚腰间系着的平安符。
平安符是他们去拜庙礼佛时,许氏为他求来的,今早亲自给他系上,多少情义都在里面。
“师傅,东西都装好了。”长贵刚搬完行李,拿着汗巾抹了把汗。
日头越发高了起来,再晚就错过出镖的吉时了。
“行了快点走吧,别忘了早点回来,错过这个小泼皮的及笄礼,不知道她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开路。”男人洪亮的声音响彻小街,邻里看光景儿的也都凑了过来。
于泰和做到前头的马车上,手头的马鞭高高举起又重重扬下,抽的黑马喷了声鼻,径直往前行。
他没回头,身后有许氏,他就知道自个儿可以放心的不用回头。
他活到这么大,这小半辈子做的最对的事儿,就是当初从受了惊的马车里,把这个大家闺秀救出来。
“阿娘……”许氏手刚垂到身侧,于虞又不依不饶的缠了上去,娇声娇气的撒娇。
“今儿这么粘人”许氏瞧出她的心慌,故意微微挑眉,打岔道:“是不是又偷偷摸摸闯什么祸了”
“……”
于虞一时接不上话,老老实实的抿住了嘴。
车队已经拐过弯儿去瞧不见影了,许氏拉着自家闺女的手进了家门,面上满是安定,一边走一边突兀道:“放心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于虞却听懂了。
“嗯……”她拿鼻音应了。
最近经纬书院出了两件稀罕事儿。
一是宋玽科考落榜回家了,重又回到书院学习。
宋玽今年二十有六,是张休复当年的同窗,也是于虞现下的同窗。
科考参加了三次,始终榜上无名,不过这也没甚稀奇,考到五六十仍未中第的人也是一抓一大把。
但教书先生比自己年纪小,甚至是自己的同窗师弟,就有点叫人接受不了了。
是,人都说求学不该计较这些虚的东西,年岁小有什么,学问比自个儿强就行。
可任谁遭上,心里还是会有点微不可察的别扭,遑论宋玽又是个把考取功名看的比什么都重的人。
张休复堂上讲策论的时候,被他不轻不重的杠过几次。
好在张休复脾性好,也能猜透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次次先任宋玽讲完了,再和声和气条理分明的讲自己观点讲明白,没有半分与人结怨的意思。
但就是这份妥帖,落在宋玽眼中更加扎眼。
我们先前说了有两件稀罕事儿,另一件是——
书院同窗皆发觉了,这几日堂课间隙,江小公子跟于家姑娘总是一同没了踪影。
要不是有人在后头练武场看见他俩一起蹴鞠,大家简直都要怀疑二人偷偷约架去了。
事情走向有些奇怪,别说旁人,于虞自个儿也百思不得其解。
早先在医馆,江小公子说过要教她蹴鞠,本以为就是客套话,结果人家还真尽心尽力的教了。</p>
足踢、膝顶、双腿齐飞、单足停鞠、跃起后勾,处处都教到了。除了嘴上欠嗖嗖的,明里暗里说她眼神不好,这“老师”半点毛病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