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过三更, 流芳殿的大门紧闭, 摇曳不定的灯笼下面,立着两个昏昏欲睡的侍卫。偶尔有巡视的禁军从旁经过,那两人老远听到动静, 猛的惊醒, 皆是回头看了眼殿门, 而后微微松了口气。
“紧张什么, 如今都看了沈良娣的笑话,谁还敢再来。”其中一个侍卫打了个哈欠,看着走远的禁军,不由得调侃起来。
“如今是沈凤仪, 哪还有沈良娣一说, 真是晦气。姨母只说让我进宫当差, 谁想第一天就被派来做这不着边的苦差,怕是没了熬头。”
看上去脸面稚嫩的侍卫啐了一口, 稍微打了个寒颤,头顶的树枝上长了希稀松松的叶子,阴凉的月色泛着惨淡的白光。
“你小子还好,回头找你姨母说道说道,让她找人通融, 总能换个好差事,呵呵......”
他搓了搓手,然后紧了紧腰带,压低嗓门, “你先看着,我去方便方便。”
“快去吧,反正没人。”
......
海棠树下的月门旁,立着两个人影,一高一低。
女子身穿月白羽纱披风,清透飘逸,披风的帽檐遮住前额,只露出一双猫儿似的眼睛,滴溜溜看着在那跺脚的侍卫。男子身姿笔直,着深色长衣,一只手若有似无的替她挡住头顶的枝杈。
一块石头砸在对面的高墙上,发出擦擦脆脆的响声,那个侍卫猫着腰,往前走了两步,刚要回去,那动静仿佛大了些。
“谁谁在那里”他一手握住腰间的长剑,一手胡乱扒拉了几下,第一天当值守夜,难免紧张,他咽了口唾沫,竭力抑制住身子的抖动。
沈穗穗吁了口气,回头,却见韩初准备拿石头继续投掷。
于不远处传来温和的回应,“是我,陈伯玉。”
沈穗穗诧异,三更天,陈伯玉就算宿在崇文殿,也不该此时出来溜达。月明星稀,又是在东宫,他如此堂而皇之,难道不怕被人非议
陈伯玉似乎不打算走近,反而低下身子,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
“你若得空,过来帮我找找玉佩,方才与太子殿下议事,出来的急了,想是掉到什么地方了。”
那侍卫松了剑,长吁一口气,随即小跑过去,颇为谄媚。
沈穗穗低着头,匆忙沿着殿门溜了进去,声音极小,瞬间被风声掩盖。韩初守在月门旁,冷眼看着高墙之下的两人。
还真的是巧。
“良娣,醒醒,还有两本没抄完......”
沈心怜歪在桌案旁,浑身软塌塌的,作弄了一天,不仅颜面尽失,身子更是虚脱无力,生不如死。手里捏着笔,不停地颤抖,从回到流芳殿,便被两个宫女看着抄写佛经,一刻也不得休息。
饶是洗了三遍花瓣澡,仍觉得恶臭难忍,闭上眼便是一群人围着她笑,月白色的裙子,沾染了最下流的东西,身上的皮险些被搓掉,红肿中泛着青紫,小腹早就停止聒噪,可某处还在肆意的疼痛,一天了,她被折磨了一天。
内殿的门被推开,沈心怜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侧着身子,翻了一个白眼,却看见穿了羽纱披风,如清水芙蓉一般的沈穗穗,双眸似水,若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她勾起嘴角,眼睛里却是一片凉薄。
沈心怜想哼唧,却发现吐出来的声音如同蚊子叫,半死气力都没有,偏偏握笔的手哆嗦个不停,好容易抄了一页的佛经被墨汁染透,白费了。
她猛地扔到地上,连同案上的佛经,毛笔,全都哗啦啦乱作一团,嘈杂不堪。
两旁的宫女吓得赶紧往上捡,有一个刚刚嘀咕了两句,便被沈心怜吃人的眼睛吓了回去,她挑眉,软着身子强行坐直。
“你来做什么”
沈穗穗不屑的看了她一眼,转到桌案前,忽然笑道。
“姐姐,你这手臭字,与你今日的窘状,着实匹配呢。”她挑起那一摞抄完的佛经,就着案上窜着火舌的明烛,呲的引燃了一叠。
“你疯了吗”
沈心怜不顾发酸的手腕,挣扎着如同疯了一般过去抢夺,岂料沈穗穗轻轻转身,她扑了个空,直愣愣的摔在地上,双膝发软,骨头好似撞断了一般,从膝盖疼到后腰。她咬着牙,憎恨的看着不断燃成灰烬的黄麻纸,啐了一口。
“你们两个瞎吗,还不过去拿回来!”
两个宫女彼此抬头对视一眼,又选择默不作声,悄悄退到外殿。
“我还没死呢,今日我降成奉仪,有朝一日我还会复宠,还会......”
“你以为赵胤会喜欢一个当众出丑的沈心怜还是他犯贱,喜欢与带着夜香味道的你,翻云覆雨就算他不在意这些,难道你能管住外面的风言风语,让他们全体忘记今日你所作下的荒唐丑事,沈心怜,你不会复宠了。”
她幽幽吐出最后几个字,如同给阴暗地狱中的人,拿走最后一丝本就微弱的希望,坚决而又果断。
“你,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我们都是沈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是我妹妹,沈穗穗,你敢这样对我!”
沈心怜就像看见恶鬼一样,捂着胸口,低喘连连,她本就脱了力,稍微激动一些,便跟要了命一样。
“我为何不敢这般对你”</p>
沈穗穗低眉瞥了一眼,随即将一方帕子扔到她脸上,那帕子带着血腥气,边角处还有已经凝滞的血块,连同上面的花样,散发着诡异的狰狞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