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手里捏着一串檀木珠子, 随着捻动不断地低声吟诵佛经, 宁寿苑头一遭出这样污秽的丑事,还是当着诸世子的面,内帷不整。
“太子, 沈良娣人前失仪, 丑态百出, 且做事狠辣, 阴毒无比。从今日起,降为奉仪,吃穿用度一律不得超出尺度。念在沈大人为国操劳的份上,流芳殿仍由其居住。
至于这些亡灵, 找个地方好生埋了。沈良娣把《法华经》从头至尾抄写十遍, 供于佛堂之上, 日日跪罚,诚心忏悔。直至七七四十九天, 方可停歇。
今日闹得够了,各自散了吧,本宫头疼。”
陆夫人原本想着为孙儿撑腰的念头,也因为大量死鸟的事情,被生生压了下去。
在佛堂面前跪罚四十九天, 想必还没熬到最后,双膝就废了。
况且沈良娣今日在众人面前丢尽颜面,早就生不如死,如此想来, 她心中也便不那样郁愤不平。
沈穗穗看着那双眼睛,前世临死前的挣扎历历在目,这个人的手粗辣的将自己脑袋摁进水里,如同观赏一场马戏,肆意狂放的嗤笑,压低了嗓子的粗劣呵骂。
她握起手,恨不能掀开那蓬乱的头发,好好看看这混账的脸,可她不能过去,层叠交错,这一世,才刚刚开始。
如今这一闹腾,沈良娣再想翻身,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女子丢脸到如此份上,脸皮薄一点的,大约都会寻个痛快,一了百了。可沈穗穗知道,沈良娣不是那种人,她总希冀自己有一天能杀了沈穗穗,取而代之,哪怕过程繁琐,只要结局是好的,对她而言,都值得。
这夜,沈穗穗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的她跟鬼魂一样飘在半空中,清秋殿的池子还在,上面飘着几片残叶,殿门口的灯笼被覆层层白布,就连门柱上,都裹得严严实实。
殿内的棺材旁,靠着一个人,疲软的靠在棺材板上,周围堆了几个酒坛子,他捂着脸,似乎在哭。
男子哭起来可真是吓人,呜呜戚戚。在这样的夜里,饶是一个鬼魂,都觉得格外渗人。
他起身,将那几个酒坛子摔碎,柱子上,供台上,案上,床上,早已经染了酒渍,他推开棺材板,将身子探了进去。
沈穗穗好奇,便飘过去看了一眼。
红衣素面,女子躺在里面,安静的如同睡着了一般,男子抓着她的手,费力的往外抱她,沈穗穗看着他笨拙的动作,很想上前帮忙。
可她忽然觉得那个女子的脸有些熟悉,就在她意识到,那个人竟然就是自己的时候,一场大火立时燃起。
火苗子窜了老高,卷积着暴戾的噼啪声,燃了床帏,烧了软塌,以不可遏制的姿态迅速狂卷了整个清秋殿,又热又烤。
这种感觉很熟悉,沈穗穗摇了摇头,却见那人抱着自己挪到床上。他搂得很紧,双手环住自己的肩膀,下巴搁在红色肩头,软磨硬靠。
大火烧到了头顶的房梁,伴随着猛烈的火舌,瞬间吞噬了整片床帏。
眼看就要烧到他们两个,男子忽然抬头,对上空中的她,迷茫而又痛苦。
“赵胤,不要!”
沈穗穗出了一身冷汗,脱口而出的惊叫之后,忽然猛地睁开眼睛。她躺在清秋殿的床上,周边寂静且泛着阵阵香气。没有大火,没有棺材。
上方有个人半撑着身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他换了便服,头发松散的垂在肩上,似乎心情不错。
“不要什么”
他勾起沈穗穗的下巴,令她微微抬高,自己则很主动的贴了上去,“不要这样”
他亲亲她的鼻子,又啄了一下眼皮。
“还是不要这样”
吐出的热气袭面而来,沈穗穗被他勾着,出奇的没有与他反抗。
“赵胤,你不要死。”
那人一愣,整个身子都僵硬起来,半晌,缓缓躺下,侧身挨着沈穗穗,右手环过她纤细的腰,嘴巴贴着那软薄的耳朵。
“我不会死的,小傻子。我要和你长长久久,还要和你生儿育女。”
“嗯。”
鬼使神差,沈穗穗由着内心应了声,这倒让赵胤着实不安,他翻身而上,左手捏住她的下巴,颇为紧张。
“你今日有事还是被白天的阵仗吓到了。我同你说,虽然沈心怜遭罪,可她与你没有关系,我不会因为她而让你受半分委屈。
今日之事,是她咎由自取。
你只需待在我旁边,不准胡思乱想,听到了吗”
沈穗穗叹了口气,刚要闭眼,却被那人双手捧住,强行面对那张意气风发的俊脸,他说的很认真,半是威胁半是宠溺。
“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做”
沈穗穗想起梦里赵胤癫狂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不会死,你会和我从千岁走到万岁。小傻子,我同你讲个故事可好”
赵胤平躺在床上,双手枕于脑后,面目柔和,似乎在回味极为久远的故事。
“陈伯玉曾劝我,让我早些把这个故事讲给你听,我却觉得时机不到。伯玉问我,什么才算最为恰当的时机,我也不知道。
总归今夜,我同你讲的,是一个叫赵三思和沈九道的故事。”
“天底下还有这样奇怪的名字,赵胤,他们是你朋友吗”沈穗穗抬起脑袋,打断他的话,赵胤瞥了她一眼,佯装愠怒。
“躺下乖乖听我说。”</p>
沈穗穗扯着被子,赵胤分过去一半,另外的腿叠在被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