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胤赶到清秋殿的时候,沈穗穗已经悠悠转醒,晚娘喂了她几口茶水,将她靠在玉枕上头,等着皇后问话。
除去晚娘,清秋殿伺候的人,约莫全在殿内地上跪着。
赵胤走得急,神色匆忙,行动间碰到了旁边的盥洗盆,乒铃乓啷在地上滚了几滚,洒了一地水渍。
他的袖袍上沾了一些水,不由得微微动了怒,“谁放的盆子,还不快滚出去在青石板上罚跪。”
皇后哀叹了一声,“胤儿,你是被沈良娣勾去了魂吗,怎的太子妃中毒,你不闻不问,反倒彻夜守在流芳殿。”
“母后,怜怜她中毒太深,刘太医妙手回春,一夜未睡,好歹稳住了病情。你不是说太子妃情况危急,特意召儿臣过来,如今看起来,倒像是虚惊一场。”
赵胤坐在床前,沈穗穗甜甜笑了下,露出莹白的腕子,她的指间泛着苍白,连嘴唇都透着异乎寻常的青紫。
“小傻子,吃药了吗。”
赵胤看了眼旁边开的方子,又对候在旁边的太医说道,“你亲自去煎药,莫要大意,还有,查一下太子妃碰了什么,因何中毒,东宫之内出现这种龌龊事,着实让我这个太子不安。”
皇后歇了口气,看着迷迷糊糊的沈穗穗,心知自己留在殿内也无多少益处,临走之时千叮咛万嘱咐,让太子今夜务必留宿清秋殿。
皇后刚走,流芳殿的宫女便悄悄从后头跟了进去,还没进殿,就被晚娘拦住,那宫女铁了心要见到太子,双眼一瞪,心一横,扯了嗓子就唤。
“太子殿下,奴婢有要事禀告,事关良娣安危,还请殿下见奴婢一面,殿下!”
她嗓门洪亮,偏偏皇后耳根子尤其尖锐,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放肆,便索性折了回去,老远看见扬着脖子无法无天的宫女,她微微拂手,跟前的公公便疾步走了过去,朝着那宫女的肩膀狠狠的踹了一脚,只把她踹了个底朝天。
“大胆!清秋殿内岂能喧哗,皇后娘娘有令,拉出去掌掴二十,长点记性,没皮没脸的下作货。”
那宫女连忙翻腾着起身,匍匐跪倒公公面前,皇后已经走到跟前。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全然没有方才的气焰,两个眼睛水汪汪的悄悄抬头,只看了皇后一眼,接着吓得浑身哆嗦。
“就在这打吧,打完本宫问话,别让她出声,免得扰了太子妃清净。”
几个宫女搬来了长条软塌,皇后悠悠坐下,摆弄着新染的指甲,瞥了一眼,“狠狠地打,流芳殿的奴才,越发的目中无人。打死那么几个,其余的竟然还不长记性。”
负责掌掴的嬷嬷做惯了这种事情,三两下那个宫女的脸已经泛了血红,隐隐的红点遍布双颊,远远看去,很是骇人,那宫女的嘴巴被打的有些扭曲,还是不甘心的偷偷哭着,仿佛真的受了莫大的委屈。
二十巴掌打完,嘴角全都沁出了血,干裂的嘴唇就像被人拿刀子一片片划过,又疼又耻辱。
她跪在地上,身子微微颤动,“皇后娘娘赎罪,奴婢一时情急,忘了规矩。不过事出有因,还请娘娘容奴婢分辩。”
地上被她的血染红,一粒粒的血滴溅在上好的白玉石上,愈发显得颜色刺眼。
“仔细点说。”
天上飞过一群鸥鹭,应是清秋殿池子里养的那群水鸟,吃饱喝足四处溜达,许是最近吃的好些,有几只白色的鸟飞了没几下,便扑棱着翅膀落在院子里,并不惧人。
“回娘娘,沈良娣醒了,而那盒被人下了毒的糕点,如今也被太子殿下封存。良娣思来想去,觉得其中疑虑重重,清秋殿的太子妃是自己娘家的妹妹,自然不会害她,可保不齐有手脚不干净的奴才,动了歪心思,自然应该好好查一查。
良娣还说,前些日子,流芳殿已故的翠娘去太医院的时候,正巧撞见清秋殿的晚娘,她跟徐太医索要驱肿止痛,通络活血的药材,其中有一味,是马钱子。而这味药,既能治病也能害人,正是昨夜刘太医从封存的糕点中,验出的毒/物。
良娣因着前车之鉴,不敢妄下判断,因而让奴婢过来请太子殿下明断,不能冤枉任何人,也不能放过作恶的小人。”
她说完,又重重的扣在地上,看起来十分忠心。
皇后看了眼旁边的嬷嬷,那人会意,去殿内请了太子,也唤了晚娘出门。
晚娘并不知道内情,只是无缘无故被卷入其中,稍有不慎,便会中了别人的奸计,落入圈套。
故而回话也非常谨慎,往往三思而后行,跪在地上的宫女,却是一张生面孔,若不是皇后跟前的嬷嬷提点了一句,她真猜不出这是流芳殿的人。
“晚娘,你是宫里的老人了,一直照顾太子妃,得体大度,本宫也是极喜欢你的。只是,现下这奴才说,你曾去太医院,要了驱肿活血的药材,说要拿回清秋殿自己煎药,可有此事”
晚娘觉出事态严重,连忙跪下,恭顺答道。
“回娘娘话,奴婢的确去拿过,只是因为奴婢从前伤了胳膊,如今旧疾复发,肿痛难忍,故而去跟太医求了几样药材。奴婢命贱,没敢惊动太子妃,只是,那药的确用在了胳膊上,并未做其他用途,还望娘娘明察。”</p>
“空口无凭,我们良娣中的毒,就是马钱子,偏偏那么巧,晚娘你去太医院求得药里头,就有马钱子,奴婢知道你厌恶良娣,可是,马钱子用多了,会出人命的,还好我们良娣吃的少,否则,你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