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天寒地冻,外头的冰柱子沿着屋檐一溜排开,偶有飞鸟惊起,便听见扑棱棱的撞击声,接着就是外头伺候的宫人,小心翼翼的关闭门窗,清扫被鸟叨扰的安宁。
沈穗穗屏住呼吸,说来也怪,自从她在身上带了迷药,夜里翻窗而来的人,竟再也不曾出现过。
韩初悄悄走近,沈穗穗本就没脱衣服,从床上起身披了一件外衣,便坐到塌上。
塌上的方桌,摆了那盒糕点,正是日里王氏送来的那份。
“糕点有毒”
沈穗穗拿起一块茯苓饼,仔细看了几眼,倒也没闻出什么异味。
韩初的声音很低,说话间更有种自言自语的感觉,“我不知道,或许无毒。”
沈穗穗吁了口气,心里更觉得韩初大惊小怪,她伏在桌上,忽听韩初复又说道。
“太子妃,你不能吃茯苓糕。幼时你曾吃过一次,夜里便浑身长满了红点,又痒难受,折腾了几日才渐渐消退。自此之后,你便再也没有吃过含有茯苓的任何食物。”
沈穗穗心下了然,塌下的人被月色笼罩,虽是隔了一层薄薄的窗纸,可外面雪色太白,映的窗户好似明晃晃的一摊清水。他的脸上阴暗交错,嘴唇紧抿,看上去像个极为刚毅果断的人。
“你说自幼与我一同长大,可为何沈良娣,竟好似不认得你一般。母亲今日到清秋殿来,我特意遣你在殿内侍弄花草,就连她,看见你都如同见了毫无干系的人,半死反应都没有。
韩初,你到底是谁潜伏在我身边,所图为何”
“她不是。”
韩初戛然,神情激动,说话间,双手已经紧紧握成拳头,面部甚至起了痛苦的神色。
“不是什么”
沈穗穗咄咄逼人,穷追不舍。她知道,韩初心里掩埋的,必然是个天大的秘密,而他之所以一直隐忍不语,无非有两个原因。
其一他曾经做过些自认为对不起沈穗穗的事情,故而索性不再提起,可看他现在对沈穗穗的关切,却不像那般唐突之人。
再有一种可能,便是时机未到,不能泄密。可他究竟在等什么,沈穗穗不得而知。
“主子,王氏并非你的亲生母亲,沈府也与你没有半分干系。你身份尊贵,与她们那般龌龊之人,自然不可能是一家人。我是韩初,是你的奴才,一辈子都是你的奴才。”
他跪下,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月光朦胧,沈穗穗忽然觉得,这景象好似出现过,脑中一闪即逝的笑声,谈话,如同嗡嗡作响的鸣钟,震得她头昏欲裂。
韩初抬头,星辰闪烁,窗户被吹得吱呀作响,殿内有宫女起夜,点了灯,摸索着从窗外经过。
两人屏住呼吸,沈穗穗淡然,“那我是谁”
韩初愣住,膝盖冰凉刺骨,地面沾了水汽,隔着暖炉远了些,浑身都觉得冷。
沈穗穗的眉梢沾染了凉薄之意,她一边把玩手里的金步摇,一边瞥了眼韩初,“起来说话吧,左右我都不记得了,你这奴才,没什么事一辈子的。”
此刻她心里想的,不过是自己倾城年华,被人早早溺死的画面,一辈子多长,没几天,没几个时辰。
若她不能自保,找出那个阴狠手辣之人,那这一世,最后怕还要落个不明不白被杀的下场。
“不,一辈子就是一辈子,说好了,主子,少一天都不行,韩初从小就知道,我这一生,能陪在主子身边,就死而无憾。”
他说的悲怆,可沈穗穗完全没有想起,自己何时有这样一个贴心的奴才。她叹了口气,把步摇放回梳妆盒里,淡声说道。
“你为何对我这般好爱慕与我,还是有愧于我”</p>
那人恢复了清醒,脸色也跟白日里一样,清冷俊俏。他嘴唇微薄,鼻梁高挺。沈穗穗想着,唇薄的人,大都是无情寡义的。于是更加觉得,这人大约年幼之时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情,故而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