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被他训斥的人,该记恨他的,还是会记恨,军训结束,孟行舟这个名字后面跟的,也不过骂声一片。
大家只会记得他,摆教官的臭架子,没人记得,他也一直在烈日下暴晒着,不得片刻休息。
夏桑子以前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孟行舟这样的人。
他生怕别人知道,自己心里柔软的那一处。
世人偏爱良善魂,他却愿做恶劣鬼。
可此时此刻,她似乎有点懂了。
做恶劣鬼有什么不好。
夏桑子收回视线,看着周巧夕,幽幽开口:“我确实心机,也爱出风头。我就是故意挑楚宁最尴尬的时刻,站出去打她的脸。我这人还记仇,她给我难堪,我也要让她难堪一回,而且必须比我更痛。”
“所以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夏桑子轻笑一声,看起来,还是平日那副乖巧样,只是话锋一转,让周巧夕莫名地,背后一凉。
“因为我吧,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善茬呀。”
——
有了教官们的监督,所有连队总算在落山前,把帐篷搭好。
晚饭时间,除了压缩饼干,还有配发的罐头。有些学生捡了些枯枝烂叶来,生个火,饼干就热罐头,在这条件下,还吃得有滋有味。
夏桑子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饼干,拿出水杯,发现热水已经凉透。
她看见连队里有人生了火,合计着去河边打点水,看能不能烧点热水什么的。
下午跟周巧夕闹得有点不愉快,夏桑子谁也没叫,拿上杯子,独自起身离开。
太阳余晖还未散尽,这片广阔天,被染成夕阳红。在这山中,行走在暮色下,就连白日里觉得聒噪的蝉鸣,此刻也似乎为这傍晚,添了一丝温柔惬意。
小河位于小竹林后,夏桑子快出竹林时,听见侧前方好像有人说话。
从小生长环境使然,夏桑子警惕性一向比较高,几乎是条件反射,她随手抓起地上一根竹竿,用来防身用。
夏桑子放轻步子,往声音那边走去,距离越近,谈话内容越清晰。
直到她觉得声音分外熟悉,走到竹林尽头,才看见,是孟行舟和章司焕。
他们河边生了火,上面架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锅,把两个大男生忙得团团转。
“这汤看着好恶心,章司焕你买的什么破锅。”
“二手货还打折,你指望多好。老子刚才都跟你说了,鱼不要冷水下锅。”
“倒了倒了,重做。”
“拜托了大哥,河里的鱼都要被你抓完了,请为生态平衡做出一点努力好吗?”
“老子做个屁,快去倒。”
……
夏桑子躲在背后看了大概一分钟,默默回了营地,连水都忘了打。
晚上八点多,没有任何娱乐设施的情况下,大家只能选择睡觉。
夏桑子毫无睡意,但坐在外面也觉冷,正要进帐篷,被孟行舟叫住。
“你跟我来。”
夏桑子大概猜到是什么事,没有马上拆穿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披上外套,跟上他的脚步。
孟行舟拿着手电筒,走在夏桑子前面,山里晚上黑,他每走两步,就停下,将手电筒的光往身后照,等夏桑子跟上后,再继续走。
这样走走停停,来到下午的河边。
那堆火还未熄灭,在黑夜里,看起来格外明亮。火堆燃烧树枝,发出清脆声响,比什么都来得更有安全感。
孟行舟领着夏桑子,走到火堆前停下,把手电筒放到她手上:“拿着。”
夏桑子接过,一言不发看着他。
孟行舟伸手去揭锅盖,小火一直温着,锅盖滚烫,他猝不及防被烫了一下,却没第一时间缩回手,忍着烫,把锅盖拿开放在地上。
顾不上去吹自己的手,他俯身去看锅里的鱼汤,闻着总算没了下午那种怪味,孟行舟暗自松了一口气,叫夏桑子过来:“尝尝这个,就当夜宵了。”
鱼汤被熬成米白色,条件有限,估计只放了盐,味道不知道好不好。
夏桑子想到下午,自己看见的那副场景,只觉眼前这份鱼汤,怕是比这世界上任何山珍海味,还让人难忘。
孟行舟连泡方便面,都用冷水。
一个在吃食方面,宛如傻子的人,夏桑子实在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锅鱼汤弄出来的。
夏桑子压下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平淡淡:“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孟行舟果然选择说谎:“这是他们开小灶做多的,我吃饱了,倒了浪费,正好给你。”
一说谎,话都变多了。
夏桑子别过头,鼻子酸酸,她心里却好像被什么东西,装得满满的。
孟行舟以为她嫌弃这汤不好喝,自己拿起勺子,尝了一小口,发现这是味道最好的一锅,脸上难掩孩子气,忍不住夸一句:“味道不错,你快吃,一会儿凉了就……”
“三岁。”
夏桑子再也忍不住,她太难狠下心来。
就算他别扭,就算他不懂表达情绪,就算他个恶劣鬼,她还是不争气地,想要原谅他一次。
夏桑子深呼一口气,眼角微扬,指着那锅鱼汤,给他一个台阶下:“你看这汤,像不像你欠我的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