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双眼被剜,用细线穿进皮肉,缝成两眼睁开的模样,两个黑黑的洞口冒着血,小小的胸膛被人剖开,干干净净摘走内脏,空空的腔子里,遗忘一朵鲜艳莲花。
红衣少年哈哈大笑:“谢离哥哥,你瞧我的手段,好不好玩?有不有趣?”
他急怒攻心,一时哑然:“你!”
少年生了一张人见人爱的漂亮面孔,笑得前仰后合:“第三个了,第三个了,他们家每下生一个娃娃,我就杀一个,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断子绝孙!我倒要看看,‘银枪太保’五十六岁了,还能提枪生出几个!”
他怒道:“当年金丹甘死在花家枪下,你要报仇,尽管冲他们去,拿无辜婴儿下手,算什么本事!”
“你这人好无聊,难道婴儿不姓花?姓什么,姓谢吗?”那少年仍是森然的笑,弯着一双俊得令人发指的眼,“我不报仇,报什么仇,我只是觉得有趣,实在有趣!”
这梦做不得了,再做不得了。
他募的惊醒,胸膛剧痛若裂,眼角淌出一滴滚烫的泪,泅进枕巾,小小的一点水迹。
油灯烧尽了,下人忘了来添,屋里一片黑漆,他举起手,逐一屈伸手指,手指手心厚厚的茧,常年操持过什么的印记,这些年了,半睡半醒之际还会下意识的去床边摸索,又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手。
世人都说他死了,死在了蜀中山洞,也有人至今不信,至今追随,他自己知道,他是真死了,他的一半身躯同从不离身的乌月刀一起葬在了那里,陪伴此生至亲的人,从此无魂无魄,无名无姓,浪迹萍踪。
难遏的怒气涌上胸口,成了奔腾的烈马,他砰得推开门,穿过一脸倦意的仆役,冲往后院,将那滴着水的花丛树木雕花栏杆砸的稀碎,雨下大了,一声春雷震慑大地,闪电发出白亮的光,他跪在青石板路中央,紧紧攥着双拳,指甲把手心掐出了血,仆役们交头接耳,忌惮这不知从何而来的疯子,谁也不敢上前。
乱发间露出一双凶戾的眼,举目眺望,八荒四海,尽是天涯,不见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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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天黑的早,园子里处处点了灯笼,林故渊铺开被衾,合衣躺在床上,心里纷纷乱乱,安静不下来,总觉得有那么一个悬而未决的牵挂,痒酥酥的搔着心尖。
谢离却又来了,砰砰敲他的房门。
仆役替他回绝:“林公子睡下了。”
敲门声仍是不停,每敲一声,林故渊的心就跳的快一分,终是按捺不住,打开房门,只见谢离一脸宿醉未醒的疲惫,胡乱挂了件衣裳,浑身尽皆湿透,发梢滴水,一缕缕贴在脸上,惨白脸色,活像在后山悬瀑溺毙的水鬼,笑嘻嘻的站在外面,林故渊吓了一跳:“不是睡了吗?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察觉那话语里的关切太过明显,往后退了一步,板着脸道:“你又来做什么?”
谢离道:“不做什么,不做什么,来看看你,不看你一眼,总是睡不安稳。”
他待要进屋,低头瞧了瞧自己,又停住脚步:“我身上带了外面的寒气,不进去扰你了。”
林故渊从上往下打量他一圈,讥讽道:“酒醒了?”
谢离赔笑道:“醒了。”
林故渊道:“真醒了?”
谢离苦着脸道:“真醒了,隐约记得又冒犯了你,来赔个不是。”
林故渊做出一脸嫌恶,皱眉道:“疯子,一天到晚做些下流事,连雌的雄的都分不清,也不嫌害臊。”
说完就要关门,谢离两手把着门,撑开一条缝,不住絮叨:“确实是疯,骨贱皮轻,脸皮又厚,怠慢了林少侠,我的错,我的错。”又道:“下雨夜凉,记得关好门窗,盖好被子,不要着凉……”
话没说完,林故渊咔哒一声把门关了,犹听见谢离在门外唠叨:“明日不练剑了,我教你内功心法……起晚了也无妨,我在后山等你,别急,睡够了,吃过早饭再去……”
林故渊在门口倾听,脚步声渐渐远了,这才背过身去,笑容止不住的从唇角漾开,笑得一脸傻气,平平躺回榻上,放松手脚,长舒一口气,一闭眼睛就睡着了,安安稳稳,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