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今日岑玥受邀进宫看望宁王母妃。
岑玥梳妆的时候就听到小丫头们在那小声议论:“大公子这次出门替太子办事竟然带了七姑娘呢!”
“带七姑娘做什么呀,七姑娘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 带七姑娘莫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岑玥手一偏, 指甲在玫瑰香脂上划出一道重重的痕迹, 她缓缓转身, 问:“你们在说什么?”
小丫头们对视一眼, 有个机灵的凑过来细细的解释:“回三姑娘的话,
今儿早上采买的下人在门口看见大公子出发的时候身后跟着一辆马车,一问门房才知道里面坐的是七姑娘。据那门房说七姑娘的马车里有不少老夫人添的东西,
显然老夫人也是知情的。”
“岑梨跟着嫡兄去了晋北?”岑玥的声音带着些许冷意, “娘亲不知此事?”
她娘掌着岑府中馈, 按理说府上的事情都要跟她娘汇报一番,大到办宴席建园子小到采买置办东西, 就连她们平常出门都得得了她娘的允许,
若不然贸然出门就是不把嫡母放在眼里,这可是大不敬。
那个机灵的丫头摇摇头:“大夫人知不知道奴婢不晓得, 不过奴婢听说这事是经过老夫人首肯的。”
既然老夫人首肯了, 那旁人就没什么置喙的余地,显然唐氏也不能说什么。
岑玥指甲陷进掌心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冷的:“可知长兄缘何要带她?”
“这个奴婢不知, 不过大公子向来待人礼貌而疏离,应当不会主动要求带着七姑娘,多半是七姑娘自己缠着大公子要去的。”
岑玥不由开始回忆那日宣和扯着她衣袖冲她撒娇的模样,连她一个女儿家都抵抗不了, 更不用说岑修一个男人了。
岑玥越发觉得宣和不容小觑,明明一副柔弱的外表跟朵小白花似得,谁都能欺负她,但到头来她还好好的,欺负她的人却遭了殃。
她烦闷的挥挥手:“下去罢。”
丫头们低着头鱼贯而出,房间只剩岑玥一个人。院子里夏蝉在聒噪的鸣叫着,岑玥不忿的心情越来越强烈,终于在蝉鸣最刺耳的时候爆发了,她广袖一挥把梳妆台上的首饰尽数扫掉。
看着散落了一地的首饰,岑玥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凭什么...!
她才是岑修最亲的妹妹,岑修待她虽然与其他妹妹一般无异,但他们好歹是一个父亲生的,岑玥自认为没有人能越过她去。
没想到那个外室女一回来,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不光老夫人对她宠爱有加,就连岑修都对她与众不同。
想起宣和岑玥总觉得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被她抢走了,一时竟让她胸口绞痛不能呼吸,她不由紧紧的捂住胸口,眼里流露出一抹狠戾。
岑玥的日子过的向来顺风顺水,从小到大就没有她得不到的,无论是人还是物。
先前嫡兄对她态度虽然不算亲近,但因为他对所有人态度都一样,岑玥也就觉得无所谓,横竖不过是一个没了娘的哥哥罢了,岑家的哥哥多的是,岑家三房统共七个男丁,除了岑修他们都对岑玥很是疼爱,也就让岑玥觉得越发没有讨好岑修的必要。
但宣和一来,岑修就对宣和的态度与对她的态度截然不同,这叫岑玥觉得十分的扎眼,她打心底觉得宣和得的那些本该都是她的,先前是她不要,那便可以姑且不计,现在她想要了,宣和就应该老老实实的还给她。
抢一抢又何妨!
无论是长兄还是什么,最后都会回到她手里,不过是一个外室女罢了,也配与她争?。
外面丫头开始敲门:“三姑娘,时辰差不多了,该进宫了。”
岑玥这才起身,面上厉色隐去,一举一动皆优雅动人。
进宫之后岑玥才发现宁王也在,大抵是他母妃逼着他来的,宁王的脸色不大好,见到她也只不冷不热的点了头。
岑玥是个清高的,旁人对她冷淡她自然也热乎不起来,只露出一个淡笑,不过宁王根本不在意,他转眸就去研究手里新得的画。
这种不被重视的感觉岑玥极不喜欢,她悄悄攥紧了手,面上却看不出分毫,还能露出温柔大方的笑与宁王母妃叙话。
宁王母妃不算年轻了,她这个年纪的人就喜欢看年轻人凑在一起你侬我侬,见儿子和岑玥两个人分明是郎才女貌却相对无言她不由暗中焦急。
岑玥是个姑娘家,矜持点没什么,她这个儿子怎么也这般不开窍!
宁王母妃故意扶着额头皱眉道:“哎本宫昨儿没休息好,今日就有些头疼,慎儿,你代母妃好生招待玥儿吧。”
宁王一听他母妃身子不大舒坦就抬起了头,一张俊脸写满了担心:“孩儿这就让人为母妃请太医。”
这可不行!宁王母妃招手喊来宫人,在宫人的搀扶下进了寝殿,还留下一句:“不是什么大毛病,休息好就成了,不用劳烦太医。就是玥儿这边还要你帮母妃招待了,听说御花园里的牡丹开的极好,你带玥儿去看看。”
“横竖你们早就定亲了,婚期也不远,你们自己相处吧,也省的婚后生疏。”
这一句才是宁王母妃最想说的。
宁王听到这里哪有不懂的道理,他看一眼手中的画虽是尤为不舍,但还是迈步领着岑玥前往御花园。
一路上宁王无话,岑玥说了几句话宁王都心不在焉,岑玥也很快就没了说话的兴致,她偏头打量身侧的男人。
宁王无疑是俊俏的,他身上有着漫不经心的气质,却也挺吸引人,再加上他肤色如玉,身姿颀长,很容易让姑娘家心生爱慕。
岑玥自诩不是一般姑娘家,她的眼光高,眼下看着宁王就觉得他虽然生的好却一事无成,连暴戾恣睢的太子都知道揽权,他却醉心山水,若不是他有个好外家,一直被外家护着且母妃得宠,他早就同其他的皇子一般早早夭折了。
这叫岑玥情不自禁的拿他跟岑修对比。
岑修才学品貌都非常惊才绝艳,再加上这些年来他一直为太子办事,不知道多少大臣夸赞过他有谋有略,有当一日定能位极人臣。
这样一比就显得宁王有些不堪。
若是...她能嫁给岑修那般的人就好了,可惜世上只有一个岑修,还是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大哥。
岑玥思索间只觉小腿一热,有什么东西扑到她腿上。
岑玥尖叫一声,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大耳朵小奶狗,小奶狗大概刚断奶,黑黑的眼睛跟葡萄似得,它抱着岑玥的腿软乎乎的哼唧了一声,看起来可爱极了。
但岑玥打小就不喜欢这种弱巴巴的小东西,她只觉得这小东西又脏又丑,还弄脏了她的裙子,于是就毫不留情的抬脚一踹,小奶狗被她踹的飞了几尺远又在地上滚了两圈。
小奶狗疼的大叫,触及到岑玥冰冷的目光转而浑身抖了抖变成小声呜咽,弱弱的缩成一团。
把这一切收入眼中的宁王皱了眉,但岑玥没发现,她只顾着弯腰拂裙子。
不大一会儿一个宫人寻了过来,她先向宁王和岑玥请了安,转眼看见浑身脏兮兮又委屈巴巴的小奶狗顿时大惊失色!
她怜爱的把小奶狗抱在怀里,用帕子给它擦拭,口中冲来时的方向喊道:“娘娘,找到了!”
不多时,另有一个宫人搀扶着一个容色极盛的柔弱妇人走过来,妇人一身冰肌玉骨叫人看不出年岁,若不是她眸中染了些许看尽世态悲凉后的沧桑,说她二十出头都有人信。
那妇人一举一动皆尽态极妍,又柔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走,她看见被岑玥踹了一脚的小奶狗不由蹙眉。
她轻轻的问:“这是怎么了?”
连声音都带着一种让人不敢亵玩的高贵。
岑玥头一次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
宫中的娘娘她都有所耳闻,但哪个与面前这位都对不上号,这个妇人美的让天地失了颜色,又娇贵的让人不敢重声与她说话。
不难猜出有这般品貌的女人定然会被皇上捧在手心里宠着。
这样想着岑玥更开不了口,她打死也不会承认那小狗是她踹的。
好在这时宁王站了出来,他替岑玥顶下了这个锅:“是本王不小心踢到了它,还望...娘娘海涵。”
看宁王的模样显然他也没怎么见过这位妇人。
岑玥心中疑惑更胜,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妇人,似要从她身上看出什么不寻常来。
但越看岑玥越觉得她的容貌有些熟悉,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似多情实则无情,叫岑玥觉得有几分诧异。
这样的眼睛岑玥长这么大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那便是她的嫡兄岑修。
岑玥心中一跳。
那妇人也没为难宁王,只对他微微颔首,便亲手接过那小奶狗抱着走了,背影都极其风姿绰约。
岑玥试探着问到:“她是哪位娘娘。见到王爷竟然不用行礼问安?”
一般只有品级高的后妃才能这般,但岑玥脑海中又没有这号人。
宁王沉默了片刻,思及岑玥不久之后就是皇室人便觉得告诉她也没什么:“她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父皇专门给她建了座寝宫,外人进不去,她也极少出来,就连皇后娘娘宣召她也不去。”
看来是极大的来头了!
不知为何,岑玥脑海中满是她那双眼睛,一个荒唐的猜测渐渐在脑海中成型。
回到岑府之后岑玥缠着唐氏说话,状似无意的提到岑修的生母。
提起她唐氏唾弃一口:“一个狐媚货色罢了!”
岑玥心中一动:“娘亲见过她?”
唐氏不情不愿的回忆:“她比我年长几岁,当年她是满京城最美的姑娘,连当今皇上都对她青眼有加,只是不知为何她却嫁了你爹,只可惜没那个福气早早地就没了,说起来,她那儿子倒与她生的极像!”
她那儿子指的自然就是岑修。
岑玥心中涌起一个疯狂的念头,帝王家隐晦秘事多,会不会......
这一切都在她去大老爷书房寻书时看见一封信的那一刻得到证实。
岑玥忍不住想,她与岑修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那么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为什么不能属于她呢?而且他身上流着皇家的血,说不定某日他还有登基的可能,届时她就可以母仪天下.....
但想到还有宣和在,岑修对她明显亲近许多,若是贸然让他得知自己的身份,说不定他会选择宣和。
倒不如......
没过几日纵情声色的太子酣玩之际收到一封匿名信,太子懒散的让宫人念。
宫人拆开信封,打眼一瞧上面内容,顿时有些迟疑:“太子...这...”
太子嫌那宫人墨迹,冲着宫人的心窝子给了他一脚,劈手夺过信纸自己看。
他鹰眼一扫,顿时气到手抖:“大胆!我还当他是条听话的狗呢,却不想他竟包存祸心,来人!”
.......
却说宣和这边,客栈掌柜的正一脸苦相的劝岑修和同她住一间上房,还一口一句“公子”、“夫人”。
宣和正被岑修抱在怀里,脑袋被他刻意按在怀里,什么都看不见。
但这不妨碍她意识到那掌柜口中的夫人指的是她,她想伸脑袋看看岑修的反应,若是岑修面色难看那她就勉为其难的解释一下,如果他不介意也不解释的话,那她也就不解释,反正她的目的本来就是他。
谁知宣和才刚扭着小身子动一下,就被岑修用大掌拍了屁股!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两分狎昵,偏还故意压低声音:“别乱动。”
宣和身子一僵,压根没想到他竟然...!
禽兽!!!
那掌柜的好歹有点眼色,他见状了然的露出一抹暧昧的笑,倒是把那苦相压住了,他还特地挤眉弄眼的提醒岑修:“这位公子,咱们上房的净室特别大,足够二位泡个鸳鸯浴。”
岑修向来大方惯了,他给天枢使一个眼色,天枢就利落的从腰封中拿出一小锭黄澄澄的金子赏给掌柜的。
掌柜的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喜颠颠的晃回去,口中还道要给岑修加菜。
宣和一阵目瞪口呆!岑修不仅没否认,听了这等促狭话竟然也未生气,还大方的给了赏银!
她还沉浸在震惊中,直到岑修抱着她上楼,云靴在木制楼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才把宣和从恍惚中拉回来。
岑修在一件挂了“金风玉露”的房间门口停住步子,垂下眼帘看向宣和。
她的脑袋上的大手挪开了,宣和这才有机会扭头四处看,但触及到岑修的目光,她总觉得被自己他盯上了,霎时就惊悚的捂住自己尊贵的臀儿,一双水波潋滟的眸子里写满了控诉与质疑,颇有一副你再拍我屁股我就哭给你看的模样。
心中却在腹诽:难道还拍上瘾了不成?
似是看出宣和在想什么,岑修好笑的用食指曲起在宣和脑瓜上敲了一下:“想什么呢!”
宣和挣扎着勉强从他怀里蹭了出来,面不改色的否认:“才没有想什么!”
岑修倒没有任何不悦,还难得耐心的给她解释:“这客栈里多半是男人,鱼龙混杂,难免有心怀不轨之人,若不假装是你夫君,你觉得你明日能安全走出客栈?”
他说话的时候刻意把“夫君”两个字咬的极深,入了宣和的耳朵就听出别样意味来,她的脸不由自主变得滚烫,人也变成了鹌鹑,却不想在他面前露怯,仍旧倔强的抬着下巴歪头不看他,只是声音却弱弱的:“那...那你也不能那般...”
岑修挑眉,故意问她:“哪般?”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宣和羞愤间,岑修已经打开了房门。
作为曾经的皇后、谢桥的金屋阿娇,宣和觉得自己被这般对待有些憋屈,怎么着都得还回去。
她本就站在岑修身侧,趁着岑修开门的空档,她软软的贴了过去,柔若无骨的手状似不经意的在他腰腹间摩挲着轻轻划过,指尖柔软,抚过之处阵阵酥.麻。
宣和到底没敢在他尊臀上掐一把,只敢装模作样的在他腰腹间作威作福。
不过一瞬即止,做完这些,这小姑娘还觉得犹有些不够。
她先岑修一步进了房间,她也没进去,就站在房间里面斜斜靠在门上,少女清纯的身子愣是被她摆出妩媚的姿态,她红唇轻启:“夫君进来啊”
学着岑修刻意把“夫君”二字咬的格外清晰。
那声音勾勾缠缠,弄的人心里痒痒的。
...真是...要了命了!
岑修的呼吸乱了,他眸中幽色深深,但怕吓到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那些躁动,只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见岑修没有反应,宣和还冲他抛了个媚眼,那一眼端的是风娇水媚、楚楚动人。
这时只听楼梯口一声巨响,宣和偏头一瞧,原是送茶水的店小二没想到这两位尊客竟如此无拘无束,在门口就开始明目张胆的拨云撩雨,一时看傻了去,脚下踩空也没发现,一脑袋磕在扶手上,疼的龇牙咧嘴。
宣和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作态都被旁人看了去,羞意与赧然齐齐浮上心头,小脸一红往屋里躲了躲。
岑修觑了宣和一眼,似笑非笑,叫人头皮发麻。
但在外人面前他还要与宣和一起做戏,毕竟他是小姑娘的“夫君”。他转身给了那店小二五两银子赏银,吩咐他:“热水快些送来,莫忘了草药,还有那干净的白纱、烈酒金疮药也送过来。”
店小二看见银子也不揉脑袋了,立时就双眼放光的点着头:“哎,好好好!”
虽然店小二不知道这位贵公子要白纱和烈酒做什么,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富贵人家的眷侣玩的什么花样,他也不敢问啊。
只暗暗琢磨:啧啧啧,富贵人真会玩!
岑修关上门之后就靠在门边细细的打量宣和。
小姑娘嫌这里不太干净,自己拿出帕子把凳子桌几都擦了个遍。
她俯身弯腰时,腰线被勾勒的极细,岑修手痒了痒,他清楚的记得把那细软的楚腰握在掌中的感觉。
宣和擦完东西挑了个凳子刚坐下,腿上的疼痛感就叫嚣着汹涌而来,竟叫她疼的倒吸冷气。她的大腿内侧应当在骑马的时候磨破皮,估计都流血了,被岑修抱着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坐下来,那是真的疼。
她疼的脸上红晕褪去,带了一抹病态的苍白,连那樱唇都没了血色。
岑修皱了眉,他头一次生了自责的心——是他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