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熟悉的发病症状把初梨拉扯回了她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的记忆, 心悸、呼吸困难,更难受的是嗓子里还会咳出血。
先天性心脏病并不好医治,年复一年症状还会越来越严重。
喘不上气的那种窒息感,喉咙里满是铁锈味,常常生病, 还有各种禁忌。
初梨昏昏沉沉的被人抱在怀中,也许是闻到男孩身上熟悉的味道,她无意识揪着他, 像刚出生的奶猫往他怀中缩, “陈也, 我好难受。”
她这个依赖亲昵的动作太过自然,这是上辈子养成的习惯。
初梨一开始嫁给陈也的时候, 会害怕,后来有求于他便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讨好他。
后来她便被陈也养的有点娇气,也学会了和他撒娇。
陈也身躯僵了僵, 指骨用力抱着人往外走。
赵文杰被吓了一大跳, “初梨这是怎么了?!”
顾程摸了摸下巴,看着站在一边的赵合纯, 说:“可能是被她气着了吧。”
赵文杰不太相信, 轻蔑的眼神在赵合纯脸上扫了个遍,“就二百三十块钱, 不至于吧。”
赵合纯脸色难看, 她嘴硬的解释, “我...我真的不是偷, 我提前和初梨说过的,可能是她自己忘记了。”
赵文杰和顾程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信她这种鬼话。
几个人顿时也没了兴致,将面前的牌一推,准备散了。
有几个不认得初梨的人,来找赵文杰打探消息。
“那是陈也女朋友?”
赵文杰否认了,“不是啊。”
时嘉礼跟着附和说:“刚开学那会儿陈也还动手打过她。”
富二代简直震惊了,“我/操,陈也打了女孩?”
时嘉礼看着对方的眼睛里仿佛在看智障,没好气的说:“陈也又不是没打过女的你干什么一副吃惊的傻逼样子。”
陈也当初可是揪着他那个后妈的头发,逼她在他祖母的坟前结结实实磕九个头的人。
那富二代讪笑两声,“他今儿带来的小姑娘长得那么水灵,乖巧清纯,他怎么下得去手。”
时嘉礼满不在乎的说:“太子爷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
破脾气,阴狠蛮横。
爹妈都不认的禽兽。
赵文杰说:“散了吧,下次再约。”
宋唯含情脉脉跟在他身后,大胆挽着他的手臂,问:“那我们去哪里啊?”
赵文杰觉得宋唯脑子有点问题,蠢笨庸俗,男人最烦死缠烂打的女孩。
他不客气的笑笑,随意拍拍她的脸颊,说:“好姑娘早点回家啊。”
他们都不是傻子。
玩玩可以,认真就没必要了。
而且就宋唯这种脸上写着要傍大腿的女孩,再漂亮也不值得他们动感情。
世家二代们,打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哪里会轻易被恋爱冲昏头脑。
陈也把初梨送到了医院,染着浅绿发色的少年神色冷漠,含着根烟,没有点火。
他刚才满脸煞气从会所里出来就惹得旁人频频侧目,陈也是那里的常客,不少人都知道他是陈家狂妄嚣张的太子爷。
陈也身边不缺倒贴的姑娘,他们却没见过这位脾气不好的太子爷抱着女孩,表情不像是不在意。
陈家在这座城市里赫赫有名。
父辈从政,地位举足轻重。
外祖父家又是资产无数,低调的大豪门,钱不一定比首富还少。
虽然陈也的父母早就离婚,但是两边都只有他一个男孩。
惯的他无法无天。
初梨陷入了个长长的梦境。
陈也站在病床边,低垂着眼,凝视着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女孩,她的眼角沁出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他不知道初梨为什么会哭,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此刻的烦躁从何而来。
陈也刚想抬抬贵手替她抹掉眼泪,他就被医生叫了出去。
初梨感觉被人重重丢进大海中,蔚蓝色的海水淹没她的头顶,四面八方涌来的水灌进她的口鼻,她难以呼吸。
不断的往下沉,四肢无力。
就像她死的那天,也是这么的难受。
初梨一直都清楚,后来她还是爱着陈也的。
这个男人夺走了她的自由,给了她最精致的生活,可是每当初梨在电视上看见他的绯闻,心里很堵。
和他一起出入各种场合的秘书、女伴每一个都比她漂亮,学历比她高。
醋意经过时间的发酵成了自卑。
“卖/身”的那三十万死死压在初梨的心上,把她逼的无法呼吸。
初梨感觉的到,这场婚姻里她和陈也完全不平等。
初原死了之后,她拿着那张带血的银行卡,轻轻推到陈也面前,她终于说了出口:“我们离婚吧。”
她一度不敢去看陈也的眼睛,她开口很艰难的说:“当初...你花了三十万......这里面有五十万。这几年谢谢你。”
陈也说好。
连一丝诧异都没有。
成熟稳重的男人面不改色接过那张银行卡,漫不经心的问她密码是什么。
初梨傻傻就把密码告诉了他。
陈也伸手摸摸她的脸,淡淡的笑意足够融化耿耿星河。
离婚前最后一顿饭,陈也顺便带她去了一趟银行,当着她的面把卡里的钱全部划走,把空的卡还给她,然后笑着拍拍她的脸说:“没有签协议没有领离婚证,你就把最后的一笔存款给了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认呢?还不是得乖乖跟我过日子。”
初梨那时完全呆住了,手脚冰冷。
头一次尝到陈也的手段,手起刀落的作风不留半分退路。
办公室内。
主治医生开口问的第一句是:“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陈也静默后不要脸的回答:“男朋友。”
医生问:“她家人呢?”
陈也皱着眉,心里已经有点烦躁,“不知道。”
他几次想抽烟的手都收了回来,生硬的问:“她为什么会昏倒?”
医生说:“亏你还是她男朋友,心脏病人不能吸二手烟,饮食方面也要注意,该忌口就得忌口。”
陈也回不过神,以为自己听茬了,胸腔里又闷又紧,他不知道初梨有心脏病,也从没看出她有哪里不对。
“很严重吗?”陈也的声音有他自己都听不出来的凝重和紧张。
医生心平气和的说:“平时要多注意,现在情况还好,以后最好还是要做手术。”
“知道了。”
陈也回到病房,初梨还在睡,她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响。
陈也没帮她接,电话那头的人锲而不舍一直在打。
少说也有几十个了。
手机振动的声音在病房里有点刺耳。
陈也拿起她的手机,接通后,那边的人比吃了还要呛,一通轰炸,“你还想吃小龙虾我告诉你你回来屁都不给你吃,买个牛奶买了俩小时,你今儿回家我不把你的头拧下来我就不信初!”
一大串话说出来都不带喘气。
初原的气还没撒够,继续说:“你现在先闭嘴,我不想从你口中听见一个字,你赶紧给我回来,痛哭着和我道歉我才考虑原谅你。”
陈也冷笑,二话不说挂了电话。
初原听着断线声,脸色狰狞。
挂了?
初梨挂了他的电话?
他撸起袖子又打了过去,这次那边先一步开口,“她在睡觉。”
冷不丁一道陌生的男声,跃入初原的耳中。
他顿时冷静下来,声音也陡然变冷,“你是谁?我妹妹呢?”
陈也说:“她在医院。”
初原换好衣服匆匆赶到医院时,初梨已经醒过来了。
她看着陈也,低声道谢:“真是麻烦你了,谢谢你。”
柔光匀称洒在她白皙如玉的脸颊,黑眸通透,小小的手捧着一杯热水,小口小口的抿着,说话轻声轻语,温柔的要命。
陈也心神晃了晃,懒懒靠着墙,单手抄着裤兜,漫不经心的问:“只有口头感谢?”
他的眼睛深邃迷人,额前的碎发不知不觉都快盖过眉眼,鼻骨挺直,下颚微微收紧后线条锋利。
他直勾勾的望着她,盯的她脸颊发热。
初梨移开视线,“今天把你吓坏了吧。”
陈也奚弄一笑,戳破她打算转移话题的美梦,“欠我一次,以后要补回来。”
初梨低着头,一紧张就想咬手指,“我没有钱。”
陈也笑起来真的很漂亮,冷冰冰的五官如消融的冬季,生动起来,他揶揄道:“不还有二百三吗?”
初梨抬起头,不可置信看着他,“你还要抢我的钱吗?”
他家里都那么有钱了,为什么还要觊觎她这几百块钱?!
陈也一本正经,“抢啊,什么都抢。”
初梨不敢明目张胆的骂他,只敢小声的骂给自己听,“不要脸。”
“你说什么?”
“好话不说第二遍。”
陈也没和她计较,初原就是在这时推门而入。
初原身上的短袖还溅了点漆黑的油渍,那是摩托车要用的润滑油。
他的脸色沉的可怕,“你是不是偷喝冰可乐了?”
初梨撒谎,“我没有。”
初原常常被她气的脑子疼,看她脸色苍白的可怜样子又不忍心继续骂下去,目光扫到墙边的陈也,眼神又是冷了几度。
“这男的他妈的是不是你对象”一整句话刚到初原嘴边,质问还没来得及吐出来。
初梨仿佛猜到他要问什么,心急口快,说:“哥哥你忘了吗?他是我们的爸爸啊。”
陈也:“......”
初原:“......”
陈也可能是怕初原忍不住要动手打她,站直了身体,揶揄道:“医生说没有大问题,爸爸送你回家。”
初梨:“.......”
陈也是真的不要脸。
初原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启唇道:“好,这次谢谢你送我妹妹来医院,你如果不嫌弃可以来我家吃一顿晚饭。”
初梨急急道:“他嫌弃,他不饿,他不想吃!”
初梨不想让陈也去她家,她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明明她想离陈也远一点,可是和他的拉扯仿佛越来越多。
十六岁的陈也对初梨而言是陌生的。
上辈子的初梨没见过不羁张狂的陈也,没见过他染着一头浅绿色的头发,没见过他说脏话,没见过他欺负女孩,没有见过他叫自己的亲生父亲去死。
二十多岁的陈也已经是气度温淡的商人。
应付各色人马都轻松惬意,举手投足四平八稳。
不像现在是个管教不住的疯子。
初原低呵了声,审视的视线在她身上打转,“你这么抗拒做什么?心虚?”
初梨讷讷道:“我没心虚。”
初原直接拍板,“他必须得去!”
初原借了朋友的摩托车火急火燎的赶来医院,他这辆车只能带一个人,思来想去,他指着陈也,抬着下巴对他命令道:“你,上来。”
陈也扬眉,吐了一口气,“初梨呢?”
“她搭车。”
初原才不会让他们俩结伴回去,权衡之下,只有这么办。
初梨耳根通红,是被气出来的,“你还是不是我亲哥?”
初原假笑两声,“你是我从垃圾桶里捡的。”
陈也跟个软骨头样懒散的立着,一动不动,他们三个仿佛僵持在原地。
两个都是年轻气盛的少年,低头妥协于他们而言都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高高仰着的头颅,似乎永远都不会低下来。
谁也不服输。
回到家里,晚饭已经凉了。
桌上的小龙虾是三鲜味的,一丝辛辣都不沾。
初梨不能吃辣,陈也似乎也不吃辣。
饭桌上,气氛古怪。
初原吃了两口放下筷子,进入主题,直接问道:“你叫什么啊?”
语气犯冲,刻意拿着腔调。
他们俩上辈子关系就不好,只见过几次面,却都不怎么愉快。
如果是其他人用这种口吻和他说话,陈也可能两巴掌就扇过去了。
也不看看他是谁。
可眼前这个浑身社会气息的男孩是初梨的哥哥,陈也突然也不是无法忍受他的无理。
他吐字:“陈也。”
初原确定自己没有在妹妹的日记本里看见他的名字,对他的敌意也就少了一些。
“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