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听得这话, 齐润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踉跄了一下,黄公公欲去扶他, 却被他拂开:“找......遍及宇内, 上穷碧落, 也务必找到她。”
天亮了,螽斯门的火光也渐渐熄下去, 仿佛要迎来一个温暖的, 明媚的旭日。
齐润看着阑珊的宫灯,穹顶下的琉璃黄瓦, 飞檐翘起, 垂然欲落的晨间新露, 一切都是崭新的。
“皇上,张大人求见。”该是时候了, 他微微沉吟。
薛采自远处而来, 他只身玉立,眼里是勃发的意气,面容肃穆,身上还带着方才肃清叛乱时的痕迹, 却不算狼狈。
齐润突然道:“不必找了。”他紧紧盯着薛采,目光中倒映着明明灭灭的灯火光影。
薛采叩首:“启禀皇上, 幸不辱命。”不远处的张泰颤颤巍巍, 老态龙钟,齐润温声道:“薛卿请起。”
这才是他将真正倚仗的人。
张泰也好,容越也好, 都不是他一手培植起来的。
张泰走近欲跪,却被齐润一手虚扶住:“大人不必多礼。”
“苏大将军已带着皇上的手谕,去肃清李国公余党。”苏卫卿这个人,一向贯彻明哲保身,这回能说得动他,全靠张泰与容越两条三寸不烂之舌。
“那件事,老臣已查清。”这之后的才是最重要的,齐润顿时来了精神,只听张泰道:“李国公确实与两位王爷有过来往。”
齐润沉吟:“二叔和三叔”他这两个叔叔,自父皇在世时便是一幅玩世不恭的样子,丝毫也瞧不出有不臣不心。
薛采提醒:“昭太子病逝,您年纪尚轻,先皇安排得不尽周全,两位王爷生了这等心思也并不奇怪。”
确实,父王在时,皇爷爷便不曾关怀过二叔三叔,致使他们心生不公之感。
大梁初立,最经不得一点风雨。只要他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之地。齐润不敢想,也不能去想。
二叔和三叔是父王的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更是他的亲叔叔,父王临走时亦曾叮嘱过不可取其性命。
此刻若是四叔得登大宝,二叔和三叔又会如何处事,齐润不禁产生了这个疑问。
“为今之计,只有削藩。”
齐润微微抬头,瞧着面前那个缓缓走来的人,心中百感交集。
————
天完全亮了,孟绣挑开车帘子,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抱着包袱,那里头装了一些体己的衣物,还有薛采赠她的一百两银票。车夫是个既聋又哑的人,薛采说,皇上不会派人去找她的。
不找便好。然而心底仍是带了一丝小小的疑惑与不安。
她轻轻咬了一下嘴唇,看了看这明媚的日色,马车跑得飞快,疾驰一夜,此刻不知在什么地方,约莫是在往扬州的官道上了。
薛采说,既然她想去扬州,便在那里好好生活,他会去找她的。
“孟绣,等着我。”她想起薛采郑重而专注的神情,莫名的落寞。
孟绣还从未出过远门,在那富丽堂皇的燕京城,只有被禁锢的自由和令人窒息的压抑,好在是出来了,从此山高海阔,再不用整日提心吊胆了。
连日来的阴郁瞬间一扫而空,她瞧着车后一圈浅浅的车辙车辙印,终于是开怀地笑了出来。
扬州城
到了目的地,车夫仍是紧紧跟着孟绣,一步也不肯放松,她自知这是薛采安排来的人,也没计较,只是进了一家客栈。
车夫见她进了客栈,便一直守在门口。
孟绣付了一晚的房资,悄悄叫来小二:“请问小二哥,客栈后可有后门。”
小二指了路,孟绣挑出一块散碎银子递到小二手上,道:“若是外头那人问起来便说我一直住在这里,不曾出去过。”她想了一会,又问道:“对了,附近可有码头”
小二收了银子,自然是知无不言,立马便笑道:“出了门一直往东走,走个二三里便是扬州城里最大的码头了。”
孟绣还想再问,可又不愿意过多地透露行踪,便想着到时候去了码头再问一问。
她问小二要了一套粗布短衫,回到房间涂了黑粉束了头发,再将那衫子穿上,便活似个十几岁的农家少年了,青涩得很。
约莫到了午间,用完了饭,孟绣从客栈后门悄悄溜出去,临行前特意观察了下那车夫,果然还守在门口,也许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逃走。</p>
她顺着小二说的,一路往东,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果然瞧见一个好大的码头,船来船往,有许多的青壮年扛着沙包,约莫是装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