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后的紫薇宫。
齐润走在她前面, 他走得缓慢,留下的背影是宽阔的, 是安稳的,身后的小黄门远远落在后面。
孟绣觑见他的手, 捏成一个拳, 藏在衣袖下,背脊挺直, 她想, 无论齐润怎么变, 对她, 似乎从来都是真心实意的。
她感激他, 可孟绣心里更清楚, 那短暂的悸动并不是所谓的欢喜, 更不会是爱。
就算是, 也全然不作数。齐彧的名字在她心头飞速的地晃了过去,她蹙紧眉头, 将那恼人的名字挤出去,却仍是止不住地想到,兴许齐彧已经去往封地平京了。
她困在这深宫里,恍若聋哑的囚徒。
前面的齐润微微顿住了,孟绣也不再向前走, 他们二人之间保持了一个既淡漠疏离又不太遥远的距离。
粉色的纱裙被风吹动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扬在脸上,齐润缓缓走过来, 又极具温柔地拨开她面前的一绺头发,然后别在她耳后。
她的耳朵小小,耳垂却很厚,珠圆玉润,小巧可爱,小时候阿娘说,我的阿绣是个有福气的。
可是这么些年,究竟也没等来阿娘说的福气。
齐润的手欲抚上她的脸庞,孟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连同齐润面上浅浅的微笑,转而像是受了伤的少年,表情有些微的破碎。
孟绣低着头,不发一言。
“阿绣,朕不会让四叔活着离京的。”
少年天子,脾性越发的任性倔强,她还是看不透他,他们都变了。
齐润甩袖而去。这一点他们叔侄二人倒是很像,一言不合就兀自生着闷气,总也不肯给人解释的机会,只是她私心里总是把齐润当作要不到糖吃的少年,而齐彧,是一个令人心颤的男人。
霸道自私,巧取豪夺。
皇后生产之期在即,这是齐润的第一个子嗣,若是皇子,说不得是要继承大统的,是以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经此一遭皇后当是不敢再派人来传唤的,只不过为以防万一,齐润还是叮嘱孟绣,叫她近日来不要出月华宫。
“今日的菜怎么又净是素的,连着几日了,连点荤腥也不见,这孟姑娘可是皇上要关照的人,尚事局那帮人究竟怎么做事的。”
孟绣在内殿绣着帕子,描了海棠花的样子,团团簇簇的,莫不喜庆。
彩青进宫最早,性子也最稳重:“六局一司尽归皇后掌管,你说这话是不要命啦”
那小宫女吓得立刻缩了缩脖子,外头静了会。
案几上摆着样式精美的芙蓉糕、绿豆冰糕,她伸手捏了一块,咸得过头了,孟绣赶紧将手里的糕点撂在盘子里。
尚事局敢这么怠慢,除了受到皇后的“提点”外,孟绣再想不出什么别的理由了。
只不过她是吃惯了苦的人,这点刁难倒是算不得什么。
“彩青。”她往外头唤了一声,彩青撩了帘子进来,笑道:“孟姑娘什么事”
她将手中的帕子扬了扬:“做帕子。”
从前在王府中,尚且波云诡谲,暗箭不断,何况如今是在这步步为营的内宫中。
况且皇宫本就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彩青攥着线头,却迟迟不肯下针,摆明了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彩青,什么事”
彩青紧锁着眉头,忽然道:“孟姑娘,这么下去,总也不是个事。六局一司,除了苏姑姑手下的一司和尚寝、尚功两局,其余四局对咱们月华宫处处刁难,现如今还好忍受些,奴婢怕......”
孟绣垂下眼帘,淡淡道:“你是怕,她们变本加厉,月华宫招架不住,宫人们人心惶惶。”
彩青的意思大抵如此,孟姑娘既然同皇上的情谊非比一般,想来日后定是要封个妃子什么的,那么不如请孟姑娘在皇上面前提上一两句,这样月华宫中的奴婢们,日子也过得松快些。
孟绣淡淡道:“你先下去吧。”
她亦不过是个牢笼中的人,这富丽堂皇的月华宫,便是囚住她手脚的枷锁。
许久不曾听到齐彧的消息,或许是齐润有意而为之,可是孟绣始终觉得,这之后藏了巨大的阴谋。</p>
“孟姑娘,尚食局派人送了汤来。”不是彩青的声音,孟绣推开门,一个面生的小宫女端着食盒,她弓着身子,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孟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