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已毕, 齐彧应当回了舒王府,齐润再没理由将他拘禁宫中。
夜色凉如水, 孟绣抱着臂站在窗前,因为是睡前, 所以只穿了贴身的纱裙, 风一吹,凉到四肢百骸。她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 许是十六, 圆圆的一轮, 挂在空中, 像小孩的脸蛋, 只是平白凄凉了些。
阴晴圆缺不过同往时一样, 可是悲欢离合究竟不一样了。
一年时间, 天翻地覆。
“孟姑娘, 该睡了。”彩青催她。齐润很忙,没空来瞧她, 孟绣倒希望他一辈子不来,可是他若不来,自己便求不到出宫的恩旨。
“就睡了。”宫门口静了好一会,渐有脚步声靠近,“吱呀”一声, 孟绣以为是彩青,随意道:“彩青,宫门口的烛火还没熄么”
彩青并没有作声, 她回头,那人芝兰玉树,影子在昏昏皇皇的灯火映照下显得有些萧索,孟绣失口喊到:“温衡......”不知不觉间竟又如从前般喊了他的表字,可他现在是天子,同从前不一样了。孟绣自知失言,立即跪在地上:“皇上恕罪,奴婢失言了。”
齐润的面色较之前两日好了些,可还是显得羸弱苍白。
他缓缓走过来,眼里带了些沉郁,可是很快那种沉郁被寂寥所取代:“阿绣,朕喜欢你叫温衡,你可以抱抱朕么”
孟绣低着头,没有动作,不知该如何是好。齐润拉着她的手腕,声音拔高了一些,质问道:“阿绣,四叔根本不在乎你,他今日上奏,说要回平京,你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玩物,只有朕是真心待你的,你为什么总是瞧不清”
早已预料到的结果。
只是听别人提起,还是有种难以言说的不痛快。
“皇上,皇后娘娘肚子有些不舒服,胭脂姑姑请您去趟紫薇宫。”小黄门在外头通传。
齐润很是为难好似不该如何抉择,可踯躅了片刻,他小心翼翼地放开孟绣的手:“朕先去瞧瞧皇后。”眼里带了些愧疚。
“皇上该去瞧的。”孟绣淡淡回答,似是想让他宽心,可不料齐润竟像是恼了,他原本桎梏着孟绣肩膀的手,不觉用了力,掐得人发疼,孟绣低呼:“疼。”齐润才惶然无措般松开了手,孟绣扶着自个儿的肩膀,看样子是痛极了。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迈出了月华宫。
李氏肚子里怀着齐润的第一个孩子,他去瞧也是理所应当的,何况女人生孩子总是不易的,犹若一脚踏进鬼门关,李氏作为皇帝御极之前的正妻又没有过错,皇帝自是该敬她爱她。孟绣如是想到。
“彩青,廊上的灯灭了吧。”彩青应了声,窗户外头的人影子一下子消失,只剩下屋内的荧荧灯火了。
她把烛芯剪了,宫室里一下子暗下来,那么大,那么富丽堂皇的月华宫,失了月色和烛光,漆黑得恍如地狱,她一个人攥着被角,团成一团,梦里见到阿娘,她的脸仍是模糊的,孟绣唤道:“阿娘,我冷......”
旁边突然蹿出来一个小孩,笑嘻嘻的,喊了一声:“阿姐。”只是不知怎的,那孩子粉雕玉琢般的面孔忽地恐怖起来,张开血盆大口,幽幽地问:“阿姐,你怎么不来找我呀”
“阿意!”
孟绣自梦中惊醒,天已大亮了,她拍了拍胸口,一颗心狂跳不停,额上惊出一大片冷汗。
她穿着月白色中衣,被子还攥在手里,手心热得冒汗,孟绣将被子扔开,用手拭了拭额上的冷汗。
彩青端水进来:“孟姑娘,你醒啦。”
按理说,封后大典那日就该封妃的,皇上迫不及待地将这位孟姑娘接进宫来,却置之不管,也不给个封号,不知是什么用意。
可是主子的事,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无从揣摩,也只有做好份内的事了,且瞧着皇上的殷勤劲,这位孟姑娘日后怕是要一飞冲天呢。
“舒王侧妃回府了吗”
近日来,她和彩青相处得不错,是以孟绣也不像先前那样做什么小心翼翼了。
彩青愣了愣:“这......孟姑娘,这事奴婢也不甚清楚。”
皇后将舒王侧妃接进宫,从来也没上了明路,宫里更是一概不知,只不过她有个姐妹在皇后的紫薇宫当差,闲时与她说过一些罢了。彩青心里直犯嘀咕,不知是该说还是不说,可既然孟姑娘没有追问,想来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成雪的日子,八成是不好过的。
齐彧现在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成雪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死活,况且,齐彧一向心狠,弃车保帅的事,他不是做不出来。
她垂了眼眸,嘴角牵出一抹自嘲的冷笑。
“彩青,你说,皇后什么时候找到咱们宫里来。”她无事可做,每日里不过看着窗子打发时间,要不就是写写字,绣绣花,可是那些事都做腻了,孟绣头一回觉着,原来被人伺候着也并不是事事都好的。
昨日胭脂来月华宫中请人,可不就是皇后给她做下马威呢么。</p>
这事齐润本来也没打算瞒着皇后,只是以孟绣的直觉来瞧,这位中宫的皇后娘娘,不是个好相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