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婉红唇轻启,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就是故意将他比作成猫狗来臊君然的。君然脸皮厚,听完之后甚至有一瞬间想笑,奈何身上的疼痛直接打消了他的想法。
冯婉是一个人进来的。虽然这种场景于二人而言都不是第一次,但却不是第一次那般剑拔弩张,君然不曾如履薄冰,冯婉也没有展开威压。
背叛者受了伤躺下,始作俑者却挨着坐下,撇去这耐人寻味的场地,端看这两人的相处对话,还真有种诡异的和谐。
“皇帝那日见过你之后,回去便求着我饶你一命。”冯婉转头端详着君然,“我没想到,庄沉第一次张口求我,不是为了他的权势,也不是为了他生母,而是为了你。”
“他小心翼翼的求我,只是为了区区一个你。”
那孩子谨小慎微的开口求她,这几年里的唯一一次,竟然是用在了背叛了她的细作身上。
“那娘娘是如何回答的”君然闭着眼养精蓄锐,倒是知晓冯婉在看他。
“我什么都没有回答,我只是告诉他,他逾矩了。不过是一个傀儡,能有什么资格来求我做什么呢”
还真是典型的婉式回答。君然本不想笑,可这真一乐呵,反倒是笑了出来:“他不过是个孩子,你这般吓他作甚”
冯婉也笑,也不回答君然的问题:“往日里还一口一个‘娘娘’叫着,怎么的,这回是不打算装到底了,竟是也学着你我相称了”
君然觉得自己大抵是养好了精神,总算是有了点力气,便靠着墙边坐了起来。
他脸上满是脏污,唯有那双眼睛,看起来格外的澄澈而真诚。
“我演了这么久的戏,便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您当了这么久权倾朝野的太后娘娘,总有一日也会觉得很累吧。”所以又何必日日伪装,那样活着该有多累
冯婉背对着他,不曾看见他的眼眸。她只是虚空的望着漆黑的牢笼,目光似有所及却触不得。
“没有达到我的目的之前,我怎么可以累呢”她的仇或许可以随着时间消弭,可父兄的仇恨时刻铭记心间,日夜不能忘怀。先皇、冯芸、还有朝堂上那些数不清的肮脏东西,甚至整个姜朝都是刽子手。一刀刀将人性凌迟。
她又怎么敢喊累
冯婉恍然呼了口气,整理衣衫准备离开。她回头,想看看身后那人在做什么,可一回身,那人却靠着墙壁睡着了……
呼吸均匀,睡着之后,头还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没有演戏,是真的睡着了。
冯婉静静地看了一阵,似乎想从这张睡着的脸上探究出别的情绪。可是她失败了,她看过许多个背叛过后濒临死亡的细作的表情,要么是惊恐骇然,要么是破口大骂,要么则是嘤嘤哭泣,可没有一个人是如他这般镇定的,甚至还能跟她聊上几句有的没的。
实在太有趣,也实在太危险。
若是真可以杀了,那便杀了去。可她杀不得,怕打草惊蛇。现在又忽然多了一个理由,冯婉以前一直觉得这理由微乎其微,现在却不得不承认。
这样的人,除了他君然,或许再没有别人了。
“来人,把太傅抬回曦月楼去,叫太医好生救治,无哀家懿旨不得出。”
那多出来的一条理由,只因为她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