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灯火晦暗,守城士兵刚出言欲问来者,便见一物飞来,定睛一看那滚落在地的熟悉面目,言语瞬间凝在喉咙里。
“这!这……是建昌诸公的人头!”
雪亮的银刃出鞘,先前那一副平和面目的匈奴人马,终于在山中无老虎之刻露出了豺狼的獠牙。
右贤王世子大喝一声:“儿郎们,越武已死,今后中原再无人是我厄兰朵敌手!抢他们的金银,夺他们的羔羊!老人、男人一律不留!女人孩子抢回去做奴隶!今日这建昌城,祭与昆仑众神!”
战声就此打响,建昌的守军终于正面见识到了何谓足以踏平中原四十州的匈奴铁骑。
——吞狼军,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敌手!
未经烽火的傲慢在血肉飞溅的一刻,被击得粉碎,而匈奴人动作亦是极快,转眼间攻破城墙,大开中门,并即刻放出驯鹰。
但一刻间过去,右贤王的中军驻扎的方向却始终毫无动静。
“怎么回事城门都开了,父王怎还未到建昌”
疑惑间,世子隐隐觉得不对,但也知战机不可失,立时带着人马回冲南城,意欲先解决南城庾氏所在的驻防。而就在他们抵达南北城上大桥时,彼岸处幽暗的千门万户中,灯火倏然一明。
接着伏兵四出,将城中匈奴人马团团包围,一个年轻将领持弓披甲立在桥头。
“想过此桥,先问过庾光手上长弓!”
世子猝然一惊,然定睛一看,却发现并非他们所忌惮的吞狼军,嘲笑道:“自以为是,不过是群羊羔罢了,岂堪与我为铁骑为敌”
扬刀一喝,整座建昌城中,进驻于此的三千匈奴人山呼海应。
“杀汉奴,祭我昆仑神!”
“大开城门,迎右贤王!!”
双方短兵相接,越军这方缠斗片刻,察觉失利即刻后撤,匈奴乘势追杀而上,队形拉成一条直线长驰过桥,岂料人马过半时,陡然惊天动地一声巨响,火光爆散,整座大桥熊熊燃烧。
匈奴世子马匹受惊,仓皇间也只得扒住断桥接处,惊怒不已地抬头看向庾光:“我乃右贤王世子你若敢动我,我父王定血洗你建昌城,杀你满门!”
“豺狼已入室,刀刃不磨得亮些,岂能一刀给个痛快”庾光言罢,回头看向身后随手封喉一人的煞艳人影,“素闻吞狼军不留俘虏,此人乃右贤王世子,亦如是”
匈奴世子见那人回身而来,眼里的惊惧逐渐放大,嘴唇不住颤抖:“你、你……”
“若所料不差,此刻我军当已恰好截击到了右贤王主力,他们来不了建昌了。”季沧亭眼底一片冰冷,挥剑一斩,匈奴世子在惨叫中只留下了一排指节,直直落下去。
“少自作多情,朕来建昌,可不是为了尔等。”季沧亭淡淡道,“走吧,去给北城权贵收尸吧。”
庾光后心一冷,终于明白季沧亭的意思——她之所以寻险来此,不止是为了歼灭匈奴,还为了借着匈奴的手一举铲除所有反对她称帝的势力。
“那倘若还有活口呢”庾光谨慎地问道。
她踏着血火缓缓前行,半晌,她自怀里取出一瓶骨灰,徐徐扬入血流漂杵的江南河泽里,最后的少年意气,尽酬王权霸道。
“朕……会周全他们身后声名。”
……
建昌的战事极快地弭平下来,尽管建昌城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右贤王所率的十万匈奴大军依然是狼狈吞败,五万匈奴埋骨城下,残部向西南逃去。
同年腊月,厄兰朵新单于的使节队伍抵达了炀陵。
徐鸣山一早便侯在炀陵城外,待使团一到,顾不上寒暄,即刻朝着目标而去,待抖去车帘上的风雪,见到那人时,却是一怔。
“你的眼睛——”
修长的指尖碰在唇上,成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倒也未盲,只不过周折许多,用了些域外秘药而已,徐相请安心。”
徐鸣山眼中复杂,竟是拱手道:“汝为大越弃山水之志,捭阖于塞外,安中原百年祥和,此非常人可为之,老夫敬你。”
“言重了。成钰眼里,从来无所谓什么山水之志,弃便弃了,徐相当知,我挂在心上足惜者唯一人尔。”
徐鸣山心头一涩,道:“渊微,时易世变,你当放下。”
成钰的神色一如往昔,伸手接了一片故里的飞雪,声音缓而坚定道——
“把她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