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孙年幼,我等怎知殿下不是为取他性命以绝后患”
季沧亭挑眉道:“你想如何”
“请殿下屏退护卫,我等自可让皇孙到此与殿下一见。”
季沧亭带来的护卫忙道:“吾等岂可离开陛下左右!”
“一众儒生罢了,加上个匈奴质子,也不过泥猪瓦狗,无须在意。”季沧亭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当真依言屏退了左右。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不一会儿,门外有个人抱着个孩子走了进来。
他们逆着光,身影在这深夜里有些模糊,季沧亭眯起眼正待看清楚那是否当真是卫瑾,却闻身后一声大喝——
“逆贼谋刺皇孙!杀!”
刷刷无数道弓弦拉满的声音响起,季沧亭眼底一凛,一脚踢起桌案挡下迎面飞来的,就近把离得最近的一个贵族一把抓住挡在身前。
“都是些老套路,这么小的阵势,你们可是看轻了我季沧亭”她大笑一声,抽过一旁伏兵的剑,随手施为,取人命只在呼吸之间。
——这是什么怪物!
躲得远远的建昌门阀们满脸骇然,他们多方打听过季沧亭悍猛,却不想强到这个地步,这下终于晓得为何一定要请宗师级的高手出手了。
这边季沧亭已挟着人杀至门前,一眼瞥见是个满脸惊慌的假皇孙,便将人丢至人群后,从袖中取出焰火筒,借着战中被波及到的灯笼火点燃,向空中一抛。
“拦住她!”围杀者脸色惨白,他们知晓若信号一发出一切都完了。
就在此时,院墙上忽然鬼魅般飘落一个人影,他逆着月光,只闻得一声细微的剑器出鞘,捉眼一刹,已飞上半空的烟火瞬间烟消火冷。
没有人看清他的出剑,便是连季沧亭,也只来得及转身挡下一招,随后的一个错身间,剑断人殒。
一切寂静得太快,刚刚还在逃命的贵族们戛然止步,回望时已见宗师收鞘,涓滴鲜血从季沧亭心口蜿蜒而落。
“她……死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匈奴的世子,他凑近了一看,睁大眼睛诧异了半晌,便面露狂喜:“她死了!哈!她终于死了!快,砍了她的头!”
相较于发愣的伏兵,匈奴人们激动尤甚,一拥而上间,却骤感杀机临身,本能地站住脚步。
独孤楼横剑挡在跪倒在地的季沧亭身前,淡淡道:“越武行逆天事,但为救世故。七步之内,犯其遗躯者死。”
“……”
他们先前便有所约定,独孤楼为他们出这一剑刺杀季沧亭,而他们需承诺由他带走季沧亭的遗体,不得毁伤。
匈奴世子不依不饶,一反先前求和的姿态:“那我们怎么确定她的确是死了!”
倒也无需确认,众目睽睽之下,季沧亭受一剑穿心,任谁看了她背后的伤情,都晓得她必死无疑。
“世子,越武厉害之处,只在其武功盖世,如今她即便不死也是重伤,再无力统御大军,我们不妨先以拱卫皇孙登基为先……”
匈奴世子眼里闪过异芒:“这是自然,我们现在终于可以好好聊聊了……”
……
天色拂晓时,一辆马车从风云诡变的北城一路驶入建昌南城。
过了一路关卡,独孤楼挑开车帘,外面深蓝色的天光映入,他深吸了一口气,排开一卷金针,运气凝指,连刺季沧亭数处大穴。
片刻后,季沧亭逐渐恢复了气息,徐徐睁开了眼。
“我便知道先生晓得我的意思。”
“倘若成钰尚在世,吾断不会为你行此险途。”独孤楼收起金针,道,“醒了就起来,吾晓得你的体质强于狮虎,这点避开要害的伤情还碍不到你的事。”
金针闭穴,兼有痛觉封闭,季沧亭感到伤口一止血,便爬坐起来,定了定身,道:“虽说不是最妥当的计策,但却是最快的法子,多谢先生体谅。”
“你怎知他们必会找上我出手”
“我这个月已经遇见了四拨杀手,其他三波皆是越人,终于在到建昌前等来了匈奴的。”季沧亭按着伤处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臂,冷嗤道,“我嘲笑他们厄兰朵无人,想杀我需得寻一宗师出手才有机会,说起宗师,他们怎不找上你”
此计并非巧合,季沧亭十二岁时,在成太傅府里听他讲习三十六计,听得兴起,自撰旁门左道三计,一曰诈死
,二曰奇袭,三曰绝户。意为敌我僵局之中,为免伤及无辜,主帅当身先诈死,趁敌方以为我方群龙无首之时,先发奇袭,再断其后路,剿杀殆尽。
彼时独孤楼在侧,看着季沧亭被成太傅追着拿教笞打了一下午,印象尤其深刻。
如今匈奴最大的优势便是其跑得快,季沧亭不怕他们来战,但怕他们望风便逃,他们一旦逃了,沿途州府势必遭受战火蔓延,所以她不能一直表现得太过强势,每一步都要精打细算,以最小的代价全歼对方。
“你这样做,一是不想留这十万匈奴活口,二是不想留建昌这些逆贼的生路。”独孤楼一语道破,“你知道此一去,匈奴必露出獠牙,依照他们的性子,首先便会拿建昌门阀开刀。如此你便可将朝廷的权力全部收归到自己手中……这是否表示,你已经下决心做皇帝了”
车驾一停,远远地,外面将士们森立的刀枪映出火把的光芒照在季沧亭脸上。
“无需可怜我,也不要用成钰来牵绊我……我这辈子已经没有办法好好过了,不妨就为天下百姓活下去。”
“按成钰的话说,历经百折而登大宝者,乃是有大气运压身,必不会轻易就死。”独孤楼素来了解她,亦未多作挽留,“作为成钰的忘年交,吾为你惋惜,但作为汉民,吾敬你能为他人所不能为之事。”
远处旧友庾光的身影匆匆迎上来,黎明的曙光下,随着北城熟悉的战火弥漫开来,季沧亭洒然一笑。
“那就温酒一壶,敬我凯旋而归,或祭我沙场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