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惚记着,某年某月的某个清朗冬日,他也听过这样炸耳的鞭炮声。
那时的他前拥后簇,走到哪里身边都围着一群人。
——或赔着笑脸小心翼翼,或勾肩搭背一起胡作非为。
高一期末,班上一个平日寡言的女孩被数学老师强.奸,苦于证据不足无法立案,犯罪的人洋洋得意,将女孩叫到办公室言语侮辱,这事被同学无意听见,回到班上气愤地对同伴讲述。
谢淮前一晚打了通宵游戏,趴在桌上午睡,被耳畔嘈杂的声音吵醒。
同学们义愤填膺,嚷着要一起翘掉下午的数学课,联名上书给教育局,请他们开除数学老师。
谢淮靠窗坐,灿烂的日光落在他俊美的脸旁,白闪闪的光圈打在他长长的睫毛上。
他被晃了眼,不耐蹙起英挺的眉:“吵什么”
有男生见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少爷继续睡,我们吵我们的,跟您没关系。您老每天两耳不闻窗外事,学校里那么大的事听在您耳朵里也就不知道是谁放了一个屁。”
谢淮被讽刺一通,却没发脾气,他忍着躁意,又问了一遍:“你们吵什么”
下午学生们没能翘课成功,闻讯赶来的班主任将人堵在班里大骂了一通。他骂完已经过了上课时间,可数学老师还没有赶来,和他一起消失的,是永远不学习,上课只知道坐在角落里看漫画书的谢淮。
……
谢淮犹记得将一万响的鞭炮绑在那人身上时的心情。
平淡如无波纹和浪花的水面,没有任何多余的担忧和同情。
他拇指按动打火机,眉眼轻抬:“你去自首,或者我点火,选一个吧。”
男人惊惧:“谢淮,我是你的老师!你怎么敢胡来!”
他因为恐惧脸上淌着大片汗水,看上去油光满面,嘴里碎碎地念:“可不敢胡来,可不敢胡来——杀人是犯法的,你不怕警察抓你坐牢吗”
谢淮提醒他:“老师,我今年不到十六岁,杀了你不会坐牢。”
他疑惑地问:“况且,我有什么可怕的杀人犯法没错,但您配叫人吗”
……
数学老师吓尿裤子去警局自首后,课任老师看见谢淮全都躲着走,生怕自己不当心招惹了这位凶神被他玩心大起拿去绑鞭炮,班上同学对他的态度也变得微妙。
从前只敢偷看他打球的女生一夜里变得勇敢,写满爱慕的便利贴与小纸条堆满他的桌洞。
从前对他满是不屑的男生也没有再阴阳怪气喊他少爷,下课三五成群抱着篮球喊他去操场打球。
谢淮窝在一堆书后,乏味地摆弄着月初刚用零花钱买来的新款智能手机:“不去,晒。”
男生:“谢淮,你胆子真的太大了,那种事都敢做真他妈酷,你当时绑那畜生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啊”
屏幕响起谢淮最爱的佐罗动画开场前奏:
“在深夜里,我化妆出发,举起锋利的剑来主持正义——”
“没怎么想。”谢淮戴上耳机,淡淡道,“中二病犯了。”
……
谢淮从来没有说出口的是,当年的他除了少年热血的嫉恶如仇,更多的是家大业大的有恃无恐。哪怕事后被谢致生骂得狗血喷头,他也不觉得怎样,吊儿郎当耸耸肩膀,全当耳边听了声蚊子嗡嗡。
那时他捏打火机的手没有丝毫颤抖,稳稳当当停在鞭炮上方。任凭男人吓得疯狂嘶吼,他也无动于衷,甚至根本没有想过如果他拿不稳松掉手,这条人命会何去何从。
——年少的谢淮从不瞻前顾后。
他性子里生来带着不服管教与胡作非为的基因,他身后有足以荫蔽他一生的大树,无需细想后果,反正谢致生能帮他摆平。
七小时前刚跨过农历新年,二十一岁的谢淮站在警局的门口。
冬日淡薄的太阳在遥远山涧里露出一抹柔红色的边角,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脑海里晃过许多事情,有从前、有现在、也有他曾幻想过的未来。
他脑海中出现最多的,是女孩或温柔俏皮,或嗔怒无常的脸。
“你每迟到一个小时,我就让人玩她一个小时。”
“等他们玩腻了你还凑不到钱,就不用回来了。”
“去卧龙江里捞她吧。”
耳畔胡书荣的话一遍又一遍回响。
句子不长,却足以燃烧起他心底全部的暴戾火焰。
谢淮去街旁的商店买了一盒烟,他从前被狐朋狗友教过抽烟,但他不喜欢烟味,不爱抽因此也没沾上烟瘾,只有偶尔压力极大的时候才会抽一两根清醒。
他太久没睡,神经绷紧成一条细弦,一根烟下去脑子爽快了很多。
一辆车停在路边,夏夏从里面下来。
她的薄t恤根本挡不住清晨的凉意,寒冷透过身上皮肤每一个毛孔朝身体里钻。
齐达拿着外套跑下来,尴尬地看着谢淮:“她不穿我衣服……”
谢淮把烟掐了,转身就走。
“谢淮。”夏夏叫住他,“你真的要走吗”
女孩嗓音柔软,带着不用细听就能感受到的颤抖,说话时含着破碎的水音。
谢淮心里多暴戾的火焰都在一瞬间被浇灭,通通化成绕指柔。
他回过头,见女孩眼圈湿红,鼻尖也红。
“你今天凌晨跟我提分手。”
“我知道你是怕我受伤,怕我作为你女朋友再被胡书荣报复,可我特别难过,我会当真的。”
夏夏望着他:“我再问一次,你真的要和我分手吗你如果说是,我绝对不纠缠你。”
她哽咽:“你想好,如果你还是执意要分手,就算你把事情解决再回来找我,我也不会答应你了。”
“你凭什么觉得,在你最难的时候不准我陪在你身边,过后我还会原谅你”
谢淮眼睛一疼,似被什么刺了一下。
他看见夏夏哭得满脸泪花,身体里某根神经相连,心也跟着疼。
谢淮眼里红血丝多得吓人,他一言不发,沉默看着她。
夏夏一边哭一边说:“我现在就给平嘉澎打电话,还有赵晋松。”
“那么多男人喜欢我、排队追我,你不要我了,我现在就去找别人——”
谢淮嗓音沙哑冷漠:“你敢。”
他言语霸道,夏夏却没生气,温柔地问:“那还分手吗”
谢淮薄唇死死抿着,如同一个苦恼的小孩,心里的念头一刻不停在两座杠杆之间摇摆。
夏夏没有逼他,她抹去脸上的眼泪:“我好冷啊,你要抱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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