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秃秃的树枝尖落了两只挥翅的黑色乌鸦。
夏夏倒计时:“三、二……”
谢淮动容, 他伸手:“过来。”
夏夏问:“你为什么不过来”
谢淮拿她没办法, 他天大的气性和脾气也忍不下心对着女孩一张柔弱无害的面孔发。
他走过去, 抬手摸她头发。
夏夏没让他摸, 而是躲开:“还分手吗”
还分手吗
她眸中含喜含嗔,樱桃色的唇抿紧, 一双圆溜溜的猫眼倔强地瞪着他。
谢淮昨夜那句以后没有任何关系说出口时不经脑子,只想将她推得远远的,永远别再回他身边。
在警局待了一整晚, 他一刻都没有合眼,人生第一次眼睁睁看着云是怎样缓缓挪动遮住月光,看夜是怎样渐渐破晓露出太阳。
他整夜都很清醒, 哪怕身体已经到达极限, 精神却依然没有倦意。
他翻来覆去, 脑子里全部揪扯的痛苦在听见她这句话后瞬间释然。
——从来也没想过分手, 那只是一时情绪失控说的疯话。
谢淮按着女孩后脑将她按在胸口:“对不起。”
夏夏肩膀微颤,挣出他怀抱, 扬手朝他脸上甩了个巴掌。
她力道用得很轻,谢淮的脸甚至没被打歪,一声啪嗒过后脸颊连个印子都没有。
“疼吗”她问。
齐达站在一旁吓傻了, 从前打过谢淮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他犹记得, 中学时揍过谢淮的人被他找人不知几倍揍了回去,拿书敲过谢淮脑袋的老师事后在办公室当着校长和家长的面老老实实给谢淮道歉……他印象之中还没见过他哪任女朋友敢动手打他。
唯一印象中某个女生跟他闹脾气耍小性子玩冷战那一套,她不理人谢淮也不找她,一个星期后女生灰溜溜回来找话题求和, 谢淮却一脸茫然问人家:“咱俩不是分手了吗你……你叫什么来着”
完了,齐达心想。
刚破天荒头一回听见谢淮和人道歉,这才过去不到十秒,马上又要见证一对恋人的感情破碎了。
谢淮说:“不疼。”
夏夏又给他另一边脸颊一下,第二次问:“疼吗”
“不疼。”谢淮顿了顿,“别打了,手不酸吗”
“你如果不解气,我自己来。”
谢淮甩手给自己一巴掌,耳光声响亮,正好打到侧脸被指虎刮出的伤口上,疼得嘴唇直抖。
他没吭声,问:“满意了吗”
夏夏也不说话,静静看着他,谢淮又甩了自己一巴掌。
齐达:“……”
他受到冲击的还不算完,谢淮打完后,认真地问:“两下够吗现在可以抱了”
夏夏垂眸,盯着脚下斑斓的大理石地砖,故意不看他。
谢淮摸她手臂,那被冷风浸透了寒意,如刚从冰柜里掏出来的冒白烟的冰棍,触手冰凉。
“是我犯混,是我该打。”谢淮哑着嗓子,“别生气了。”
夏夏刚刚才收住的眼泪又忍不住了,好容易平静下来的眼圈立马又红得不像样子。
她被谢淮抱在怀里,偏头用锋利的虎牙咬他肩膀。
“狗东西。”夏夏边哭边骂,眼泪将谢淮肩膀的衣服浸湿,“如果再有下次,我真的不要你了。”
齐达盯着后座安静的两人。
夏夏脑袋靠在车窗上浅眠,谢淮侧枕着她大腿,许久没放松的神经到了令他感觉到安全的地方,不多时就睡着了。
车子漫无目的在城市的主干道上开,车轮颠簸进一个坑洼,夏夏脑袋被坚实的窗玻璃撞了一下,由眠转醒。
她低头看向谢淮,他睡得很熟,平静的睡颜如婴儿般惬意。
夏夏尾指卷住他耳侧的碎发一圈一圈打弯,玩得正开心,齐达憋不住问:“我已经开了一个小时,车都快没油了。”
夏夏听出他潜台词是想让她找个地方停下,可只装作听不懂。
她继续玩谢淮的头发,轻声说:“再让他睡一会吧。”
齐达无奈,又瞥着后视镜里的夏夏,正巧女孩也在看他。
“齐达。”
夏夏嗓音很软糯,长相也甜美可爱。
可经过昨晚今早这一套下来,对于她嘴里无缘无故喊自己名字的事,齐达心里有些抗拒。
他将平日败家子的气质抛之脑后,乖得像个问老师要糖吃的幼儿园小朋友。
他笑眯眯地问:“姐,什么事”
夏夏问:“谢淮是不是没打算报警”
齐达一怔,见夏夏目光里的情绪认真,不是跟她说笑,也收起玩笑的意思,正经道:“你可能不了解胡书荣,这个人之所以有名不止是因为他开舞厅放高利贷,而是因为他睚眦必报、不死不休的做事方式,他妈的比牛皮糖还难缠。”
“做生意的人多少都信些神鬼之说,前几年胡书荣在南京路新开了家迪厅,对家搞他,花大价钱请绝症病人去他店门口自杀。开业第一天死人是最晦气的,胡书荣那场子当晚就关了再也没开过,你知道后来他怎么报复的吗”
齐达点了根烟,夏夏瞥他:“谢淮在睡觉。”
齐达只能把还没来得及飘出味的烟给掐了,懊恼地说:“他舍得下血本,每天请打手守在对家店门口,来一个客人打一个,搞得人家生意不景气,又使绊子把对家彻底搞黄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他绑了人家老婆和女儿……”
齐达没继续说下去:“……死在他店门口那人生前得了肝癌,为着死后赚点钱给家人生活,可胡书荣连他也没放过,一把火把人家房子烧了。你说被这种人缠上怎么办谢淮把他小弟搞进局子,他咽得下这口气”
“谢淮当然没打算报警。”齐达目视前方淡淡道,“胡书荣犯的事够他死多少回都不嫌多,但多数脏事都在暗处,过去那么些年了警察根本找不到证据,就涉黑一点来说,他撑死在里面待个十几年,到时候表现良好减个刑,出来照样能报复你们。”
“报警有什么用安心过个十几年,往后还不是要提心吊胆”
齐达看着夏夏:“谢淮根本就没想让胡书荣活,只有他死了,你和阿姨才是绝对安全的,明白吗”
夏夏不动声色,心底却倒抽一口凉气。</p>
她其实心里已经猜到谢淮想做的事,可真正从齐达嘴里听到后还是难免手脚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