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里的村民不多, 许多年轻人背井离乡去外地打工,留下来的大多数是老人和孩子。
夏夏进了村子, 一群放了暑假的小孩穿着破旧的凉鞋围着她打转,好奇地看她脸上的字。
教授在村头的小卖部和老板聊天,夏夏去商店买了几根棒棒糖, 和孩子们坐在一起分给他们吃, 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午饭是在村长家吃的。山里的食物虽然口味一般, 但胜在新鲜,几个女生食欲不振, 吃了一点就放下筷子推说吃饱了, 只有夏夏吃得起劲, 又去添了一碗米饭。
她坐在教授身边, 听他和村长交谈, 时不时插几句话。
夏夏:“刚才过来的时候, 我注意到村里到处贴着横幅, 现在打击力度很严吗”
她口中的横幅是指村里贴的红色横幅, 每条街都有,内容全是关于开展扫黑除恶专项行动。
她从前在南城也见过, 不过不像村子里这么多。
村长:“是的嘛,坚决贯彻总书记的指示,扫黑除恶要落实到实处。”
夏夏来了兴趣,放下筷子,问:“怎么落实的,有具体案例吗”
村长笑:“你们来的路上有没有看到一条卖东西的小街”
据他的说法, 那条街半年前被一群混混控制。
混混是一群中学没读完辍学回来的半大男孩,没什么正经工作,每过一个月就挨家挨户上门收保护费,数额也不多,一次两三百,走时扬言如果有人来店里闹事,只要店主给他们打电话,他们就立即过来摆平。
可当地民风淳朴,根本不存在上门闹事的情况,许多店主吃了这个哑巴亏,每个月掏些钱出来破财消灾。
半年前,街上来了个外地人开宾馆,这群混混去收钱,店主不给,被打成轻伤住院。
店主出院后报警无果,给市扫黑办写了一封邮件,本以为不会有结果,谁知道一个星期后上面突然派人下来调查,那几个混混全都被抓进去了。
“涉案金额不超过一万块钱,你知道判了几年吗”村长眼睛眯成一道弯,神情夸张,“领头的三年,从犯两年。”
“就几个混混而已,能算得上黑社会吗”村长吃饱喝足,悠哉地抽着旱烟,“可没办法嘛,当下扫黑除恶严得很,一抓一个准,上头也愁没有业绩呢,谁让他正好撞枪口了”
夏夏若有所思。
“小姑娘对这方面感兴趣”村长问。
夏夏笑了笑,摆摆手没说话。
调研时间过得飞快。
因为经费不够,再住下去就要自掏腰包,蔡芸住了几天宾馆就搬回民房,姜景州也不用再陪她得以解脱,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夏夜,微风拂面。
夏夏在院里石桌前用电脑写东西,姜景州坐在她对面整理调研记录。
“你好像很讨厌蔡芸啊。”夏夏打趣问道。
姜景州:“讨厌算不上,只是不想接触。”
夏夏记得刚入学时姜景州言辞里就对蔡芸表现出明显的疏离,她好奇,问:“怎么说”
“这女孩没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样子,功利、复杂、做事目的性太强。”姜景州合上笔记本电脑,“我对这种人敬而远之。”
他解释:“你们大一入学前,蔡芸提前一个星期到学校给伊老师送礼,那阵子高年级学生会的骨干也提前到校准备迎新,我每天出入伊老师办公室,她要了我微信。”
“……每天和我尬聊,一个星期后告白。”姜景州想起从前的事,觉得可笑,“我没答应,她转头又加了团委负责人的好友,再见面像从来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
这两年蔡芸谈过的男朋友,不是院会负责人就是在校会有职务的学长,又或是社联的副主席,夏夏去海城交流的这一年,蔡芸在学生会混得风生水起,隐隐有成为这届大二骨干干部的趋势。
如果不出意外,开学后学生会换届,她去竞选部门负责人,成功率不会太低。
“谢淮来的那天晚上,她洗完澡裹着浴巾来敲我房门,说房间空调坏了。”姜景州嘲讽地笑,“那宾馆根本没有空调,我不知道她是看上我学生会副主席的位子了,还是看上我手头的调研项目了。”
夏夏目瞪口呆:“……这么奔放的吗”
“还有更奔放的,想听吗”
夏夏小鸡啄米般点头,姜景州问:“你先告诉我你在写什么。”
夏夏见他眼神瞟过来,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电脑屏幕:“没什么——”
姜景州抱着手臂,意思很明显。
——你不说我也不说。
夏夏只得把手拿开:“给你看也行,但不准告诉谢淮。”
“你在给扫黑办写邮件”姜景州蹙眉,“你知道胡书荣”
“谢淮告诉我的。”
“你的邮件可能没用,胡书荣和那些小打小闹的黑社会不一样,他能横行漳市这么多年有他的倚仗。”姜景州说,“虽然谢淮他爸破产,可你别忘了,他爸生前多少人脉和关系,他刚去世胡书荣就敢绑架谢淮的家人,仗的是什么”
“我知道。”
夏夏有稍许近视,读书看电脑时会戴眼镜,她鼻梁上的圆框银边眼镜大大的,遮了小半张脸。
“就算会有困难,也要试试才行啊,我帮不了他别的,这个总能做到。”
“你看过《肖申克的救赎》吗”
夏夏扶了扶镜腿,脸颊被柔美的月色照得白皙干净:“安迪每周给州长写一封信,我可以每周写两封邮件,有用当然好,没用也没关系,不过多花些网费和电费。”
姜景州:“所以,你想做谢淮的救赎吗”
“不,谢淮他才是。”
夏夏摇头,唇边笑容勾得温柔:“他才是我的救赎。”
回南城那天下起暴雨,地面积了深深的水,淌一脚进去能没过小腿。
一行人被困在汽车站,暴雨天气打不到车,教授带人躲在站牌下避雨,打电话叫车来接。
夏夏白色鞋子被雨水打湿,粘着黑乎乎的痕迹。
她啧了一声,被这恶劣的暴雨天气搞得心情烦躁。
“回学校的隧道被雨淹了。”教授接了通电话,揉揉眉心,“校车司机绕路过来,要多等一会。”
远处过来一个瘦削颀长的身影。
来人撑着黑胶雨伞,走到站牌下,他收起雨伞,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孔。
“老师好。”谢淮阳光地笑,“我来接夏夏。”</p>
他裤腿挽到膝盖,鞋子湿淋淋的,小腿沾满水珠。
夏夏看见他,原本烦闷的情绪一瞬间敛然无踪,心里凭空开出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