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陡然照进来,屋里众人皆都被耀的闭上了眼,适应过来才慢慢睁开。
于虞全然没料想到,到这儿看见的是这幅景象。屋里杂乱不堪,锅碗瓢盆碎了一地,屋里几个健壮男子,一看就是打手的模样。
刘金宝伏在地上咬着自己的手,一条小腿不协调的歪出来,整个人疼到发颤。赵氏和刘瑶缩在角落里,赵氏听到开门声侧头往过来,因过度操劳而早衰的脸上满是泪痕,眼里的绝望几乎凝出实质。刘瑶双臂环着膝头,脸深深埋进去,单手紧紧攥住身上的碧蓝马面裙。
“瑶瑶。”两人异口同声,齐齐跑到刘瑶身边。于虞伸手搭住她的肩头,刘瑶好似刚意识到屋里来了人,微微抬起头,露出双红肿的眼。
“鱼鱼……”一开口就是克制不住的哭腔。
她原不想欠人这个还不起的情,况且她摊上这么个爹,日后同样的事儿不知道还要发生多少遭,没得叫别人整日为她操心。
可瞧着这俩人过来,刘瑶想叫人走,别管她家的烂摊子,又自私的说不出叫她们走的话,由着于虞攥住她的手。
“好了,没事儿没事儿……”
刘瑶哭的发颤,楚笙笙伸手搭在她背后,轻轻的抚。
宋究良久才睁开眼,见到这一幕直接失笑,嘲讽着开口:“我还寻思是什么人来帮他们一家还债呢合着是来演姐妹情深的”
于虞听到“还债”就懵住了,江晓焕今日说的是真的……就是不知道他是早就知情,还是随口挑衅蒙准了而已
“什么还债你说清楚。”于虞抬头直直看向坐在正中的男人。
宋究闻言不耐烦的皱起眉,懒得跟群孩子浪费口舌,但他认得出于虞,没准儿真能把这窟窿补上,这样两厢都省事儿,便没解释也没催,给旁人说话的时间。
右手掌心朝上,闲闲放在桌子上,食指蜷起,有一下没一下的点。
赵氏这时反应了过来,颤着嗓子简单把事情复述了一遍,因着紧张说的颠三倒四的,好在于虞早就猜的差不多,自己把事情理明白了。
“于家丫头,婶子求求你,你救救我家瑶瑶,她是平白被连累的。我……我今日就跟他和离,这种事儿没有第二回了,这份银子我会还你,我一定还你……求求你,求求你……”
赵氏脸上还挂着泪,想握住住于虞的手,手伸到一半又怕招人烦,讷讷收了回去,翻过来覆过去说着车轱辘话。她实在是没办法了。
“婶子你放心,我跟他说。”于虞松开握着刘瑶的手,看着赵氏,眼里满是安抚的意味。她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一把嗓音清朗又坚定:“她们欠了多少钱我来还。”
“他。”对面的男子闻言掀起眼皮看眼于虞,漫不经心的用脚尖点在刘金宝身上。宋究腰窄腿长,自带不羁的气度,做这种欺辱人的动作也赏心悦目的好看。
他斜着眼睨于虞,不急不慢道:“欠了二百两银子,于家大小姐还的起吗”
“我……”于虞话音一顿,放缓了嗓音商量:“我手头没带那么多,你容我回家取。先别碰她们母女俩。”
“这恐怕不行,”清冷的嗓音没给他们留半点商量的余地:“雇主给我们定下的时候是午时,您看看外面什么天儿了时候到了办不成事儿,我们可就白跑一趟了。”
刘瑶听到这儿浑身抖得更厉害了,楚笙笙蹙起秀眉,她们都没面对过这种场面,一时也无措得很。
于虞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微不可察的发颤,被她攥成了拳,她心里也害怕得紧,可容不得退缩。
“那你想怎样”
宋究嘴边扯着的那抹弧度转瞬间就抿成了直线,脸上是兴致缺缺的神情,大约是觉得这个话再说下去也没甚么意思,微微扬起下巴示意站着的几个男人过去拿人走。
他可没这么多时间陪孩子玩儿。
离得最近的健壮汉子刚要伸手去抓,于虞余光撇见了,上脚就踢。那男人退了半步,一把抓住于虞往下落的脚腕,小姑娘家再怎么有本事,力气也没法跟成年男子比,况且于虞也就三脚猫功夫。
男人一下松开于虞脚腕,趁她没稳住身形,伸出大掌攥紧她双手,反身背到腰后,把人牢牢制住,不过没有要动手打架的意思。
旁边两个汉子,一人把楚笙笙和赵氏逼到自己身后。另外一人攥住刘瑶肩头要带人走,刘瑶哭着摇着头抗拒,被把住的肩也动不了分毫,走了没两步,那人的腿又被扑过来的赵氏死死抱住了,结结实实挨了一脚也没松手,泪眼婆娑的紧紧抱住男人的腿,哀哀求:“放过我女儿……”
屋里一下子陷入了僵持,宋究不耐烦站起身,想要自己动手,院门处又传来了脚步声。
宋究皱起眉抬头看,心里烦躁更甚,今儿来的人,还有完没完了
“这银子我出。”来者是个穿着书生长衫,长相俊朗的男人,一手还抱着书卷,步履随急语调却稳,神情不见半点惊慌。
屋里众人都暂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宋究瞧这人眼熟,细想一刹想到三年前县里那场轰轰烈烈的迎人仪式,现在他长相虽然变了些,这份子叫人讨厌的温和做派倒是半分不改。宋究懒散的笑复又挂回了脸上:“这不是……张状元吗”
“状元”二字特意咬重了音。
于虞听见张休复声音时,还以为自个儿幻听了,这会儿见到人,手上的反抗挣扎停下。整个人都愣住了,小声喃喃道:“先生……”
张休复闻声看她一眼,小幅度颔首,示意她安心。
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想到,张休复会过来掺和这事儿。
刘瑶也愣住了。
“这银子我垫上,”张休复进到屋里,先是环顾四周,确认人都没事儿之后,一脸正色的看向眼前人:“这银子我出,你把赌契来。”
“我可没时间跟你们浪费,你要替他们还,现在就把银子拿出来。”
张休复闻言从衣襟夹层里掏出正正二百两的银飘,伸手递过去,在宋究伸手拿的时候又捏紧了,银票这东西不经扯,宋究没敢用大力气,两人眼神对视上,张休复一字一顿的重复道:“赌契。”
张休复是下堂课训江晓焕的时候,才知道刘瑶家的事儿。
说是训,实际上也就是规劝两句。张休复在书院鲜少发火,学生却是服他的,约摸是因了他这幅温温和和,瞧着好说话实际上软硬不吃的性子。
待学生好是真的好,遇上自己坚持问题半步也不肯退,怎么说都没用。
要说怎么知道的,张休复来书院的第二日他们就知道了。
张先生临下堂课,布置要背的两篇文章,说明日要查。他们瞧着新先生是个好说话的,胡搅蛮缠说任务太重文章太长背不过,要只背一篇。
一群人求了半晌,张先生还是那副笑模样,半点儿不耐烦都没有,可就是不点头应。
自此书院再没有学生觉得新先生好拿捏了。
江晓焕坐立难安了一上午,张休复起个头就听不下去了,吞吞吐吐的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于虞跟楚笙笙刚下堂课就急匆匆走了,他猜八成是去了刘瑶家,万一碰上什么事儿。江晓焕拧巴了半天,心里生着闷气,死活拉不下脸来把实情告诉于虞。
要叫他自己跟着去看看,他也不愿意,哈巴狗似得,前脚刚被人打过,后脚颠颠的跟过去,脸不疼啊。
想来想去,决定告诉张休复,另外,他还有份私心。</p>
“先生…事情就是这样儿,我估计催债的人还在刘瑶家,于虞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