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殿中的侍卫和宫女足足比寻常宫殿多了两倍, 自从沈穗穗逃跑之后, 所有宫女再不敢大意,就算手中忙着活, 也要时不时偷偷看着沈穗穗, 唯恐一个不小心, 人跑了, 自己命丢了。
赵恒在济州改国号为崇德,大肆招揽天下学士, 此番陆飞白等人跋山涉水来到济州,也是为着施展抱负。
新朝建立, 自然会降低用人标准, 比起以往三年一次的科考, 想来会容易许多。却不妨, 第一次看见赵恒, 便是他为了一女子,随意杀伐的场景。
陆飞白已入济州,便是后悔,也有些来不及了。
更何况, 此次同来的数人, 皆被纳入翰林院,做了编修, 其一便是给赵恒的称帝,造出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来。
熏着白梨香气的殿内,四个人齐刷刷跪在下手, 赵恒在书案前坐了良久,就连侍奉的内侍,鼻尖都冒了汗。
陆飞白从晨时便候在此处,因为那事一直没有合适的由头,几个人虽穿的蚕丝朝服,却依旧抵不过满心紧张,热燥难耐。
赵恒将手里的笔放下,笔架山上齐齐整整摆了四支笔,都是上好的徽州狼毫。巨大的雕青竹玉质笔筒,宽宽散散的搁置着软羊毫长笔,看形态都是不曾开启的。
桌案左上角是一方上好的洮河砚,油润的墨汁静静地流动,于寂静的殿内显得稍稍有了一丝活气。
“怎的都不开口难道是朕看起来凶神恶煞,还是你们空有其表,内里虚透!”
赵恒生的眉目风流,若说凶神恶煞未免夸张,只是他举手投足间总是带着一股阴鸷的凉意,仿佛前一刻还是笑靥如花,下一刻便要举刀杀伐。
陆飞白暗暗咽了口唾沫,余光看到那三人,形态比自己好不了多少。
赵恒本就是弑君篡位,却非要他们找出个昭告天下的理由,坐正他登基的光明正大,实在有些难为。
赵恒来到奏案前,案上堆叠了几摞折子,他随手翻开几本,又懒散的扔到旁边,一袭暗紫色朝服衬得他愈发俊朗贵气。
随风浮动的袍尾,悠悠划过陆飞白的脸,然后在跟前站定。
“今日太热,这些冰块子放在殿内也不消暑,看着你们这么无能的样子,更叫朕觉得心烦。若是一炷香内再想不到法子,便索性都砍了祭天。”
陆飞白旁边的人当即软软的趴了下去,赵恒斜睨,不屑的冷哼出声。
“朕要人才,怎的来投奔的都是些蠢货,天下这般大,难不成都要挤破脑袋去科举”
陆飞白抬起衣袖擦了擦汗,却被赵恒一眼看到。
“你,你来说说,有何法子”
心里扑腾一声,陆飞白只觉得嗓子眼干涸发疼,却又不敢推脱,就在瞬间之内,脑中忽然涌起一个念头,遂张口说来。
语闭,殿内一阵寂静,连彼此间的呼吸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赵恒俯身看他,“此法甚好!”
陆飞白胸口的巨石陡然落地,刚想擦汗,却听赵恒接着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臣陆飞白。”
赵恒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负手而立,似乎在揣摩什么。“从今日起,你便是翰林院学士,主持此事,势必亲为,不得与外人道也。”
陆飞白连忙磕头谢恩,其余几人似乎皆松了口气,谁知下一刻便听到赵恒冷斥。
“既是好法子,这事情必须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若是大家都知道了,那便失去了本来的意味。
如此,今日殿内侍奉的人,包括这三个蠢货,拉出去一并砍了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像一日三餐那般寻常,几个侍卫进殿拖了尚在混沌的几人,利索的架着去了午门,这几条人命,低贱的如同杂草一般。
“好好替朕筹谋此事,陆学士,三日后,我要让天下百姓都知道,我赵恒,乃天命所授!”
......
落霞殿内的沈穗穗,将换了一身织锦海棠纹襦裙,头上簪了支红宝石金累丝步摇,团扇还未取出,便听到殿门口传来一阵明亮清脆的笑声。
她微微蹙起眉,旁边的婢女往后退了几步,替她掀开内殿的帘子。
迎面一朵艳丽的红裳美人,招摇的如同花蝴蝶一般闪了进来。
“吆,皇后娘娘这是要去哪里难不成是不习惯济州的天气,怕热,要跳后山的碧玉泉,凉快凉快”
这女子父亲是济州太守,根深叶茂。后宫之中,她向来自视清高。旁的后妃一概不放在眼里,哪怕是被尊为皇后的沈穗穗,她更是不屑一顾。
沈穗穗的身份她知道,左右不过是嫁过人的女子,难不成赵恒还能一心一意为她是以,她见了面也不过虚虚一礼,还未看清楚,便飞快的起身了。
“洛妃我瞧你珠圆玉润,步履艰难,若是冬日便罢了,这炎炎夏日,你这样的身段,着实吃累了些。
咱们二人,总觉得你更应该跳进碧玉泉去清醒一番,说话间,我倒忘了让婢女摆些冰块子。洛妃别介意,落霞殿我是住着不觉得热,你不同,瞧瞧,鼻梁上都出了汗,想必身上黏腻的厉害。”
有人忍不住微微出声,旁边的婢女连忙去地窖取了冰块,特意将铜盏摆到洛妃前面,丝丝凉气莹莹绕绕,白色的烟雾如同化作嗤笑之脸的恶魔,让那人强行压住即将喷薄而出的怒气。
“倒不知道京城的女子这般巧言令色。”
她用帕子擦了擦脸,红色的宫装下,白皙圆润的体态着实已经湿透,“一直觉得皇后娘娘慈眉善目,雍容至极,想不到原是这样的咄咄逼人。”
“我这人没旁的爱好,你若敬我一尺,我必让你三分。但若你不知进退,我便与你奉陪到底。
这无关京城与否,洛妃,这关乎一个人的秉性。”
“秉性那我倒要请教一下皇后娘娘,一女不得二嫁,你如今嫁过人,又跟了皇上,这算什么是你的淫,还是你的荡”
洛妃掩着嘴唇,眉眼挑衅的看着沈穗穗。
“原本我不知道洛妃来的目的,现下却是全明了了。”
沈穗穗坐在主位,饮了口清茶,以往做太子妃的时候,见惯了后宫女子各种法子的争风吃醋,却都没人敢像洛妃这般堂而皇之。</p>
所谓天高皇帝远,济州逍遥久了,也就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洛珠长居济州,自小娇生惯养,太守只有这一个独女,更是想尽法子也会满足她的要求。如今赵恒在济州称帝,想必二人之间也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故而洛珠才会这般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