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敛道:“只是你们不为他而来。”
林霄缓缓点头道:“只是我们不为他而来。”
李敛道:“你们为谁来”
“为你。”
“为我”
“不错。”
李敛冷笑一声,“小女子可盛不下一船夜航的江湖盛情。”
林霄放下酒坛,摇首起身道:“没有一船,只有半船。”他挥一挥手,船上的一半人忽然站起身来,“天下第一义士邀他们来助你。”
李敛仍是冷笑:“我他妈为什么需要协助”
林霄道:“因为这船上另一半人是来杀你的。”
李敛不语。
林霄道:“李七,你被燕子楼天下通缉,我等寻到你,人齐便杀来你,你我是朋友,我们商量好了,给你一个时辰逃跑。”她回身看了看,又笑道,“不过我们让你逃,不代表燕子楼也让你逃,李七,你自求多福。”
“……”
“……”
沉默泼洒开来。
张和才只觉得头皮发紧,太阳穴胀痛,他看不出这茫茫江上何处可逃。
他看见李敛闭了闭眼,猛然睁开。
“走!”
大喝声走,她一把拉住他的手。
好似一个信号,船上众人人分两派,十几条人影窜到二人身前来,张和才看不清招式,只在奔跑沉浮之间听见兵器交驳,叮当乱响间李敛猛地闪身错过一朵流矢,闪电般捉住它丢了回去,不远处随即响起一声哀叫。
连舟寸地,几十人交快战,不断有人落水,也不断有人打水下窜上来。李敛学得是贴人暗杀的功夫,混战之中本就吃力,带一个张和才更是难,张和才自己也感受到这点,被李敛拽着左闪右躲,不多时便被人一镖射在脚踝。
金刚的箭头深刺入肉里,倒钩抓着筋,痛得他大叫一声。
李敛闻声猛回头来,面上有道口子,压住不曾见的仓惶。
“伤哪儿了”
那表情叫张和才心口酸涩。
他出口气,不知打哪来的一股勇,教他摇摇头,低声问:“你能跑吗能跑快跑,甭管我了。”
李敛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张和才你他妈——”
话还没落,她扭头用随手捡的刀格挡身前而来的剑,提劲一脚把敌人踹下河里,回过头来坚持把那句话骂完。
“你他妈叫人上身了跟紧我!”
张和才叫她骂得想抽她两嘴巴,又想抱紧她。
李敛冰凉湿滑的手握紧他的,举刀又杀一人,刀断在他的胸膛里。将人踹下河,二人身前的位置被同行者替代,李敛终于有一分喘息的机会。
转身前奔两步,她把张和才拽上不系舟,大力将他推进船舱,割断了两方相连的麻绳。
张和才叫她推得一个趔趄,在船舱里摔了个倒栽葱,脚踝剧痛,失血过多教他发晕,后脑也摔得剧痛。可他想起模糊间看见李敛割绳了,怕死了她不和他同走,不敢耽搁抱怨,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探头朝舱帘外看。
脸刚伸出去,外头一个男声爆喝道:“阿弥陀佛,回去!”
张和才叫他吓得一机灵,身子一软,滑回了舱中。
船身周围水声湍急,船舱虽遮住了嘈杂,但张和才明显能感受到小舟在疾驰,喊杀声片刻便远了,给人一种轻易便远开江湖的错觉。
半躺半趴着,张和才觉得晕得厉害,几次想起来身子都不听话,模糊间他觉出身下一片濡湿,伸手一摸,才发现是血。
看着自己满手的血,他发觉无论如何却也看不清,想要努力看清点儿,便使劲儿眨了眨眼。
这个眨眼持续了半个时辰。
张和才没有意识到自己昏厥过去,他只感到有人握住他小腿挖出了那只箭,剧痛叫他忍不出哀嚎出声,又有人用药敷在那伤口上,给他灌了两口酒。
酒十分辣,张和才呛了一下,醒了过来。
睁开眼,他举头四顾,看到几张摞起来的座椅,一方柜台,柜台后挂满了药包。
李和桢拢着袖子靠在柜台边,渡厄盘腿坐在他身旁的地上正在饮酒,似乎世间没有什么能打消他对饮酒的热情。除了他们,旁边还有些人或站或坐,其中一个老者站在后门前,和一个药铺掌柜模样的人交谈着,这些人张和才一概都不认识。
没有李敛。
沉默片刻,张和才撑起上半身,渡厄从酒坛边缘抬眼看他。
迎上他的视线,张和才问:“七娘呢”
没有人答他。
张和才觉得自己此生没有这么无力过。
他又问了一遍,说话时候觉得声音都不是自己的。
“七娘呢。”他问。
渡厄终于放下酒坛,他张口正要答,医馆上方瓦片忽然发出连片轻响,轰的一声砸下来两道黑影,替代了他的答案。
众人猛地跳起,张和才蹿上去将被压在下面的人拽出来,拨开湿发,见到了李敛惨白的面孔。
与她一同砸下的人张和才有些印象,不多时前便是他护在二人身前。
现在,他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