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长宁公主才打发了曹嬷嬷,周弗就赶了过来。
眼见曹嬷嬷眼睛红肿,有两个小丫鬟扶着,倒更像是挟持,一向风光的曹嬷嬷就一身狼狈。
周弗站住脚问:“嬷嬷这是怎么了?”
一连被两个小主子问,曹嬷嬷老脸挂不住,低头难堪的道:“大公子,奴婢没事。”
周弗不用问也清楚,大抵是自己母亲又发落她了。
他顿了顿,道:“嬷嬷可曾听过一句话?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依,您保重。”
曹嬷嬷听了心口激荡,不迭的点头:“多谢大公子赠言。”
周弗并没多说,转头进了正房。
他向上给长宁公主行礼:“见过母亲。”
峨蕊举着镜子,长宁公主来回照了几回,觉得自己双颊确实有些消瘦,不过胸前饱满,腰肢纤细,比照从前更多几分娇艳,她很满意。
长宁公主心不在焉的挥手示意周弗起来,问:“你不好好读书,又乱跑什么?”
周行云急得牙根儿疼。
母亲分明是想念哥哥的,可怎么哥哥来了,母亲又说这种伤感情的话?
周弗却一点儿都不在意,直来直往的问:“听说母亲让人给阮家四姑娘下了贴子?什么贴子?没听说公主府和阮家有什么亲戚往来。”
什么意思?
小崽子什么意思?
自己堂堂公主,又是他的母亲,就是他能当面这么没规矩没礼貌的质问的?
长宁公主眼里闪过恨意,挥手命峨蕊退下,长指缓缓的拨动着茶叶梗,冷冷的望着周弗道:“是啊,不是说你挺喜欢和这位阮四姑娘玩儿的?”
周弗也冷声道:“母亲从哪儿听来的?”
长宁公主毫不意外的把自己闺女卖了:“不是你妹妹,又是哪个?”
周行云:“……”
她急得去看周弗,想解释什么。
周弗并不看她,只呵笑一声,对长宁公主道:“就算妹妹信口开河,可那又代表什么?我和阮姑娘的事,母亲不必插手。”
长宁公主立时就怒了,她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他么。
怎么,替他打算还错了?倒要招他怨恨?
长宁公主冷声道:“怎么,原是我听错了,你一点儿都不喜欢她?那更容易,不过一个侍郎家的孙女……”
她十分不屑的问:“听说还是个不知生母是谁的庶女?”
也不等人答,长宁公主便轻蔑的道:“那就找机会弄死她,免得碍了我的眼。”
周弗大声打断她道:“母亲……”
真不愧是夫妻,你们俩个的心肠简直一模一样。
凭什么我喜欢什么,你们就不管人家是什么心思,非得踏碎了,捏软了,送到我跟前来肆意□□?
长宁公主大怒,喝问周弗:“你喊什么?先生教的书,你都学到哪里去了?我是你母亲,你就是这么尽孝道的?”
周弗一撩袍子,跪下道:“儿子不敢。”
阮弗眉头青筋直蹦,浑身紧绷,在最柔软的心尖生出一棵尖厉的刺来,刺得他冷血横流。
他不但不能指责母亲对人命的轻贱,和对权势的滥用,他甚至还只能赔出笑来,道:“母亲,儿子很喜欢这位阮家姑娘,此来,是向母亲道谢的。”
他咬紧牙关,觉得两腮酸疼。
这种口是心非的话,说起来怎么这么让人恶心和难受呢?
长宁公主一向得陛下和皇后的疼爱,自我惯了,她一向不擅,也不屑掩饰自己的喜怒。
更何况底下的是她自己的亲儿子。
她冷冷的瞄了一眼周弗,冷笑了笑,道:“这不结了?我这么做,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否则就凭阮家一个小小的侍郎,也配落在我眼里?”
周弗的话,她根本都不信。
他怎么想,她不关心,至于她怎么做,他也别想插手。
周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是”字。
长宁公主抬手,看着自己指甲上的丹蔻,道:“既是你喜欢,那么,母亲一定会让你遂心如愿。”
这话透着不详,周弗不想再周旋,只躬身道:“多谢母亲,儿子还有功课,这就告退。”
这就不耐烦了?
长宁公主眼里突然迸发出怨恨,她死死盯着周弗,那眼神绝不是是个疼爱的母亲看着心爱的儿子的那种。
更像是仇人,她恨不得把他撕碎了,一口一口吃下去。
透过傲气的周弗,长宁公主仿佛看见了周助,那个让她爱到骨子里,又恨到骨子里的男人。
他对她,一向是为了利用二字。
用过便弃之如蔽履。
如今他的儿子和他一样,传得十成十。
他怎么不去死,去死啊。
长宁公主五指并拢,握住了茶碗。
周行云瞧着即将暴怒的母亲,觉得心冷又害怕,她立即上前道:“母亲,我送哥哥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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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俩沉默的出了门。身后传来一声脆响,有如裂帛,直刺耳膜,脆得能让人生出无尽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