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不用,皮肉伤而已。”周如稷连连摆手,将一枚大号的创可贴贴在额头上。
“对不起闵慧,都怪我”姚紫珠一脸歉意,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我让他们别打了,想拉开他们,但谁也不理我。如稷他伤成这样不好意思去医院,我就让他请假了,顺便回来处理一下伤口你别多心啊,我们也是刚刚到家。”
几个月不见加上大病一场,闵慧觉得姚紫珠忽然间缩小了一号,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光泽,往日白里透红的肌肤也失去了弹性。眼窝深陷,腮帮子的肉也没了,头皮紧紧地贴着骨头,可以分明地看清头骨的轮廓。头上戴着红色的软帽,大概是掩盖化疗掉光的头发。
“没事就好。”闵慧叹了一声,“这夏一杭不是早就消失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了”
“闵慧,别站在门口,过来坐。”紫珠将她引到沙发上坐下来,“我刚病那时,他说要陪他父亲出国考察,就去了欧洲,在那里陆陆续续地待了几个月,也不跟我联络,后来发来一条短信提分手,我就同意了。”姚紫珠认真地看着闵慧,“手术那段时间我很崩溃,多亏了如稷还有团里的同事们照顾我,我特别感激。结果昨天回到公寓,我收到一份文件,上面说这个公寓已经卖了,让我一个月内搬出去,我就傻眼了。”
“这公寓你不是已经买下了吗”闵慧也懵圈了。
“是夏一杭出的钱,我跟他也没结婚,所以产权上写的是他的名字。”紫珠苦笑,“其实我跟他已经分手了,也不想霸占这套公寓,只是因为生病住院,没时间找房子,以为他好歹顾念一下旧情,宽限我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我搬走。我昨天就把家里的东西清理了一下,约了一杭见面。既然都要搬了,想跟他商量一下怎么处置家里的东西,里面还有好多他自己的物品,一些首饰、包包什么的,我通通不想要了打算还给他。早上在电梯里遇到如稷,我就告诉他要跟一杭见面。如稷怕我身体不行,又怕一杭说话刺激到我,就一定要开车陪我去。没想倒一见到一杭,我还没开始说话,如稷就跟他打了起来,拉都拉不住闵慧,这事是我没做好,我不该把如稷扯进来,但你千万不要多心,如稷真没别的意思,他是个好人,就想替我打抱不平。”
“没有没有,我没有多心。”闵慧轻声说,“你累吗要不要去躺一会儿”
“不用,我已经好多了。房子也在找了,目前有两个备选,都在城南,离这儿挺远的,我马上就搬走了”
生怕产生误会,紫珠气喘吁吁地说了一大通,然后用力地握着闵慧的手,急得满脸通红。
闵慧看见她手腕上有一道淡红色的伤疤,柔声劝道“没关系,你不用搬到那么远的地方,住在附近的话,有什么事情我们还可以过来照应一下。毕竟这里离医院也近。”
紫珠的眼睛红了红“谢谢你,闵慧。”
“不要做傻事,你还有爸妈呢。”
“嗯。”紫珠哽咽了一声,“我不会的。”
当晚,闵慧一夜无眠,周如稷也是辗转反侧。凌晨时分,闵慧看着窗外的曙光,轻轻地说“如稷,你还是喜欢紫珠的,是吧”
他没有回答。
“我们离婚吧。”闵慧说。
“为什么”周如稷霍然坐起,“我对紫珠只是同情而已。”
“她看你的眼神让我觉得,”闵慧在黑暗中看着他,“我不够爱你。”
比如说,紫珠很粘如稷,一见他加班就会发脾气,闵慧从来不会。她从没有很强烈地“需要”如稷,他的存在显得若有若无。
比如说,闵慧喜欢下棋,如稷觉得只有退休的老头子才会下棋。如稷喜欢歌剧,闵慧每次陪他去剧院都会睡着。
比如说,周如稷发来的短信至少三行以上,闵慧的回复很少超过三个字。
比如说,他们各管各的工资,每月初将各自的薪水拿出一部分放到抽屉里合用。大的支出一起商量。
比如说,夫妻俩在一起聊的最多的事情是如何过完这一天而没有错过任何deade。如何在两个人都要加班的时候打时间差明天谁先下班接孩子,谁做晚饭,孩子病了谁陪床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天底下所有的夫妻在这个年岁差不多在忙同样的事。有些人一年忙到头一无所获,至少他们还算“事业有成”。
在闵慧的坚持下,最终周如稷还是同意了离婚。两人很快办好了手续,闵慧什么也不要,只要求苏全归自己抚养。周如稷坚持支付孩子的抚养费,并愿意将分到的福利房按夫妻共同财产,作价一半支付给她。闵慧坚决不要,两人为这个推让了半天,最后闵慧说“如稷,不要算得那么清楚好吗你我工资都不低,过日子没有困难。苏全有病,你是医生,以后我求你的地方多着呢。如果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以后我都不好意思来找你了。”
紫珠与如稷复婚后,就搬进了天润小区。闵慧带着苏全仍然住在青藤花园的公寓里。她和如稷因为工作的关系,因为孩子的病和各种检查,仍然经常见面,有时候闵慧加班不能接孩子,如稷也会帮她接一下。如果闵慧出差,她要么把苏全塞到曹牧家,要么把苏全塞到紫珠那儿,两家都很乐意帮她照顾孩子。
除了生活有点孤独以外,闵慧很快就适应了单亲妈妈的日子。
周如稷搬走之后,最不开心的人就是苏全了。
这点闵慧完全没有料到,也丝毫没有心理准备。
知道如稷搬走后,苏全一反常态又哭又闹,天天都要见爸爸。闵慧完全没料到苏全对如稷竟有如此深的依恋。每次如稷来看他,苏全就高兴得好像要过节一样,抱着如稷的大腿不松手,死活不许如稷离开,就连上厕所也跟着。
如稷不得不编出各种谎话才能溜掉。
他们两个都没有做父母的经验,为了应付工作和孩子的病也是疲于奔命。苏全平时安安静静地玩乐高,也看不出来跟谁更亲近。没想到离婚冲击波下最受伤的人竟然是孩子,闵慧十分后悔。她一直认为周如稷不是苏全的亲生父亲,平日里也经常不在家,父子之间应该没有那么强烈的纽带。但她忽视了一件事,自苏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周如稷就在他的身边,认认真真地扮演着父亲的角色喂奶粉、换尿布、教他说话、陪他游戏、带他去玩如稷与闵慧一样,是苏全身边最亲近的人。
“妈妈,你为什么要赶走我的爸爸”连续一周见不到周如稷,苏全就会放声大哭,不肯睡觉,“我要爸爸我要跟爸爸睡”
闵慧每天都要哄上一个小时,各种讲故事、放音乐、引开他的注意力,苏全才会在泪水中慢慢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