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迩闭了闭眼,似有若无地“嗯”。
娄葭去了美国结婚后,基本不再来姑姑这里。突然有一天娄葭出现在音乐学院里找她,她高兴坏了。那晚姐妹俩久违地睡在一起,像过去没分开前那样夜聊、讲悄悄话。
可第二天,娄葭就提出此行的目的:要她借卵子给她。
怎么可能?她根本无法接受。
娄葭求了她三天,她永远忘不了那三天娄葭是多么卑微,忘不了娄葭跪在她面前哭的样子。
她跟着娄葭去了趟美国,遂了娄葭的愿。两人明明约定好,就那一次,成与不成与她无关。娄葭却第二次来学校找她。
她害怕自己又动摇,同时也因为娄葭为了个男人不顾她们的姐妹情谊而愤懑,躲去姑姑家。事情捅到姑姑耳朵里,姑姑出面怒斥了娄葭。娄葭这才没再纠缠,回了美国,而自那之后,进入她和娄葭关系的冰冻期。
“……姐姐去世后,我常常在想,如果……如果当初我帮她帮到底,或许葭葭就是个健康的孩子,姐姐也不会……”娄迩捂住脸,指间满是眼泪的温热。
“一个卵子而已,小迩,我只是需要你的一个卵子。你借给我,你的生活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可你如果不借给我,我后半生的幸福就没有了。”——娄葭这句话,深深烙印在娄迩的心里。
曾经,每每回忆起来,娄迩会心痛,心痛她和娄葭二十多年的感情不过尔尔。
后来,每每午夜梦回,娄迩会懊悔,懊悔她狠心的一个决定,丢了娄葭的命。
姑姑总说她太善良,可谁能真正了解这两年她内心的煎熬?她只怪她当年自私地考虑自身的感受比考虑娄葭多了一点,对娄葭不够善良,导致如今她在葭葭身上做再多也弥补不回来。
然而,今晚,就在不久前,竟可笑地被告知,真正自私的人依旧是娄葭。
娄迩抬头。
小妮子坐在不远处的地毯里,和咕噜眼对眼。
“她真的是……我的女儿吗……”
娄迩难以置信,难以想象。
她能够为了娄葭,爱孩子护孩子,但如果孩子变成她的,她反而……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季新成缄默无言,须臾,才出声:“理论上讲,你和你姐姐的DNA是一样的。所以去做亲子鉴定的话,你和葭葭的配对指数本来就很高。”
娄迩嘲弄:“也就是说,就算今晚从头到尾只是康靖安的谎言,我们也无法证明,是吗?”
季新成又是一阵缄默,他侧眸,看进她氤氲着水汽的眼睛深处,问:“你希望是谎言吗?”
娄迩眼波闪烁,错开和他的对视,看回小妮子,又很快敛下眼皮,近乎崩溃:“我不知道……对不起,我现在回答不了……”
如果孩子现在是有意识的,听得懂她和季新成的交谈,发现她没有第一反应承认她,得多难过?
可这的确是当下她的真实感受。
而无论对于这个问题她有无明确答案,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都会对人造成伤害,一边是孩子,一边是季新成。
“抱歉,我不该问。”
季新成道歉。起码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问。
他今晚也变得有点不像平时的他了。急躁,心烦,以及和她一样,也不可避免思绪混乱。
那杯他倒给娄迩的水,刚刚被娄迩放到茶几上了。
季新成伸手捞过,一饮而尽。
放回杯子后,季新成抽两张纸巾,给她擦眼泪:“去洗漱,休息吧,好好睡一觉。不管怎样,先把孩子的抚养权从康靖安手里拿回来。其他事情也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娄迩注视他紧绷的嘴角和咬紧的下颌角。
“想说什么?”季新成语气一贯温和,眉头其实残留一丝面对康靖安时的阴翳。
娄迩眼睫扑朔一下:“对不起,季新成。”
季新成笑一下:“没什么可对不起的。”
娄迩的胸臆间是被巨石挤压一般的沉重和无力:“我的烂摊子太多了,我希望你为你自己做最好的盘算。”
季新成笑意顿收:“什么是我‘最好的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