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郁则望着大妖怪萧索的背影,叹了口气。
“馋哥,没事的。”
他走上前,拍了拍大妖怪“你还记得吧,以前小狐狸也经常闹别扭的。有一次你打他屁股,他气得一个多月背着身子不肯说话,还跑去千化家说是一辈子都不理你了,再理你他就不是小狐狸,是小狗。”
“结果呢后来还不是自己想通了,哭唧唧要你抱他回家”
“你放心,小佑这次也气不了多久的。你就只是要他当媳妇儿而已,又没揍他,嗯”
纪寒食缓缓回过头来。
样子很认真、很迷惑、又很难过,耳朵尖尖都微微得耷拉了下来,小小声道“其实我又没有说过,一定要他做我小媳妇儿。”
“他不愿意做,那不做就是了。”
“就为什么要一直躲着我呢”
“庭郁,我真的就那么不好吗因为我想要他做小媳妇儿,他就再也不喜欢我了吗”
一只没有感情的蛇妖,是很不喜欢瞎掺和一些自己弄不懂的感情纠纷的。
但庭郁于心不忍,还是决定帮帮自家馋哥。恰好中秋将至,便提前跟那小妖怪说好“那天咱们找来好朋友,一起吃个饭吧,你得来啊”
结果真到了围炉吃饭的时候,和炎、雉羽、千化、筵晟都来了,就连孤寡老人菊花精爷爷在列,坐了一大桌。
而小妖怪明明提前答应得好好的,却大中午的玩失踪。
大家等了小妖怪一会儿,纪寒食用一种特别牵强的笑容嚷嚷道“咱们大家先吃吧,不等了,难得一桌那么好的菜,别凉了”
说着,就带头开了筷。
那天大家各显神通,千化做了个辣子血肠,红红的油就摆在他眼前,大妖怪直接夹起来,还蘸了一坨旁边的辣椒粉一口吞下去,一下子就被辣得坐不住、眼睛血红血红的。
旁边一干人等哈哈捶桌子大笑“哎呀那个那么辣的,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吧”
“哈哈哈,馋哥不是吃不了辣吗,怎么又犯傻啦”
大家都在笑,只有庭郁没有笑。
回到家,见那小妖怪正坐在窗边看书“你中午去哪了”
夏长泽“”
“你吃饭了吗”
夏长泽“”
蛇妖便是再没有感情,此刻火气也上来了“你哑巴了啊不说话馋哥到底做了什么不就是问问你愿不愿意做他媳妇儿吗又没逼你又没骗你,你在这赌什么气”
“那若让你嫁呢”夏长泽放下书,问他。
“庭郁哥哥,若换做是你,寒食哥哥让你嫁他为妻,你要怎么办”
夏长泽死死盯着庭郁,他是真心想要一个答案。
都说庭郁是月沼最聪明的妖怪。他真的很想知道,如果换成是庭郁,庭郁会怎么做就真能云淡风轻一笑而过就能比他此刻处理得好
“那就嫁呀。”
夏长泽做梦都没想到庭郁会给出这种答案。
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森然恶意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气得站起来带翻了椅子也不知道“庭郁哥哥,你是喜欢寒食哥哥的吗”
蛇妖“”
喜欢喜欢是什么
在整个月沼,他日常和馋哥最亲近。如果是山蛇莓和馋哥,他勉强会选馋哥,这算不算喜欢呢
他活了一百五十多年,唯一清楚的就是,妖怪们好像是“喜欢”谁就会和谁住在一起过日子。可在他看来,妖生统共这么小几千年,跟谁在一起过不是过
非要说的话,若要他一辈子和筵晟千化那群聒噪死人的妖怪过,那他倒是宁可跟馋哥过。
所以不是不能嫁。
“这是什么话,我真的是不明白你们”夏长泽苦笑,狠狠地揉了揉眉心。
“连你竟也这么轻轻松松的就说可以嫁”
“我早知道妖界不拘礼法,但难道一点纲常伦理都不讲吗天地有道,男男不可成婚,师徒之间更应克己复礼。他既如父如兄般养我,就断不该对我有非分之想,为何、为何你们这里却好像没一个人明白”
“且在你们看来,一切都是我的错,是吗”
“因为他疼我、对我好,我就该以身相报我就不该生气、不能难过他喜欢我是看得起我,我就该欣然接受反正这个世上本就不可能有人没有道理、不求回报地疼我爱我”
“呵,是啊。我真蠢,又在想什么呢连身生父君都讨厌我,我又何必还异想天开、心怀奢望”
庭郁摇了摇头。
他自诩还算聪明,此刻却完全听不懂小妖怪在说什么。
那既然双双说不通,多说也无益。
“你不嫁,馋哥又没逼你。你不嫁,有的是别的小妖怪愿意嫁。可你不嫁,我说愿意嫁你又不高兴,真不懂你到底气什么”
算了,熬药去。
走了几步,庭郁却缓缓停住。
我早知道妖界不拘礼法。
但是,谁会这么说
他是蛇妖,却从不会说什么“我早知道妖界不拘礼法”自身为妖,说这种话不是很奇怪吗会说这种话的人,除非、除非根本就
庭郁回过头,身后夏长泽黑洞洞的。
没有平日里的光亮,看起来有点沧然吓人。
蛇妖这次没有用读心术,那样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不想读,也不用读。
一步、两步,夏长泽走上前。
“庭郁你不是一直在找一个药材吗就是妖界古籍上记载的一种叫做寒矜的花。”他垂眸,苦笑道,“但是找遍了妖界都没有,你还怀疑书上是不是写错了。”
“其实书上没有写错,那个花存在的,我知道在哪里。”
“在天界九州,中州的云锦,有好多好多。”
“莫说后宫庭院里开满,就连寻常百姓家也种了不少。那花浅红通透,摘下来只一天就会凋零,宫中的御医跟我说过,这花若是要入药,需先用清水泡上封存”
蛇妖缓缓睁大了眼睛。
他过去一直都在琢磨,这小妖怪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直到这一刻,一切曾经想过的、没想过的、怀疑的、没有怀疑的,一切一切终于。
然后,他骤然变色
“小佑,这件事,你再也不许同任何人提起,你听到没”
他一把抓住了夏长泽双肩“你明知道的,若真如此,此事你该烂在心里,就算再想要相信任何人,也绝不该说出口”
夏长泽“呵”地苦笑了一声。
黑瞳里,透着几近绝望的凄凉无助“可是,这里是我的家啊。我原本事事深信寒食哥哥的,他也跟我拉过钩,说会一辈子宠我疼我,结果却那样看待我。”
“整个月沼,我只把他,还有把你当成我的家人,可如今我的秘密连你也不愿意听,那我又还能跟谁说呢”
家人
庭郁好笑,谁是你家人你擅自当谁是你家人呢蛇没有家人,就算有,也很快互相杀来杀去的杀完了。
这么想着,却忽然察觉到空气一丝异动。
“谁”
话音没落,整条蛇便冲了出去,从门口揪进来一个人。
“好疼啊,是我啊,怎么啦”
竟是和炎,正抱着个箱子,一脸无辜。
“我这些年在外面,收集了不少好玩的小玩意儿,想拿给你看看的。哎,放手,疼”
庭郁盯着他。
刚才的话,他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