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月沼老大哥纪寒食一阵风一样,奔跑在月沼希望的田垄上。
“小佑,小佑快看看我给你带了啥”
月沼这地方还是那句话,啥玩意儿种在地里都长不出来,因此啥玩意都稀罕。
纪寒食那天天蒙蒙亮就起了个大早,带筵晟、雉羽他们拉着马车出月沼外赶了一趟旁边林族的早市。如今日头还没上正空,一行人已经把大车小马拉回来的东西跟乡里乡亲分得差不多了。
他自己也终于得空,揣着两颗新鲜水梨便一心飞奔回竹帐。
打算赶快削给他新养的小不点打打牙祭。
结果宝没献到,大老远就看到门口站着个凶神恶煞的青衣小门神。
“馋哥。”
“”纪寒食登时背后微微寒毛倒竖,讪讪停下脚步,扯出一抹僵硬笑的同时偷偷吞了吞口水。
竹帐门口的冰眸青衣少年不是别人。
正是他几十年前自作孽,捡回家亲手养大的第一任徒儿,庭郁
唉,说起庭郁那张化成人形的脸
说来简直心酸,纪寒食时至今日都还是习惯不了。实在是太吓人了,他这个做师父的都真心看不下去,也真心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能看、好看。
呜,可是,到底是为什么
纪寒食至今想不通,屋里那只新捡来的小不点长得丑也就罢了,人家好歹丑也是天生的、娘生父母给的,也没啥好办法。
可他家大徒儿庭郁,这丑得则是完全没道理啊
说起这只庭郁哇,以前可是隔壁蛇族养尊处优的小储君。
不但不丑,还是个远近闻名的小美男。
原型是一条五米多长的大青蛇,又粗又长又霸气威风,可谓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不过才刚到一百五十岁的年纪而已,便引得月沼内外万千女子倾心爱慕,据说连前东海第一美人明鲛公主出嫁前都偷偷打听过他。
可是,这万人迷的青蛇小王子后来却不知道怎么想的,竟偷偷学了个奇怪法术,硬生生把自己从大青蛇化成了一条还没胳膊长的小青花蛇。
又不知干嘛如此的谦虚谨慎,幻化成人形时,还特意把自己弄了个平凡至极的模样
狭目、高鼻、薄唇,皮肤白皙如玉不见一丝暗沉,不留一片鳞片纹路。
没留下没有霸道的獠牙和一甩一甩的蛇尾,甚至就连瞳孔在夜里也不会变大变亮。
总而言之,哪儿哪儿看起来都不像个蛇妖。
跟他屋里的小不点一样,活像个丑到天妒人怨的凡人
加上蛇走路又没声,庭郁又神出鬼没,纪寒食总觉得他这大徒儿要是再总这么顶着一张吓人的脸一声不响地突然在他面前,他老命都得折掉十几年
唉,愁。
这条小青蛇庭郁吧,小时候明明也很乖、很可爱的
谁能想到长大了之后就开始变得古怪,真的不知道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纪寒食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偷偷将刚买到的两颗水梨往袖子里藏了藏。
但没用。
庭郁好歹是条蛇,眼神可不是一般的好
无奈之下,纪寒食也只能在蛇眼死光中把梨子讪讪拿出来一颗,颤巍巍递过去,心不甘情不愿地苦兮兮道
“给你一半也行吧,但今天总得乖乖喊声师父”
庭郁斜眼瞧了瞧那颗小小的梨,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嫌弃万分的眼神。
“馋哥,你又被人骗了。这玩意儿根本酸得很。”
“酸酸什么酸”纪寒食见他不要,马上如临大赦,把那颗梨重新藏回袖子里,“这可是猴王摊子上卖的,猴王亲口说是甜的,人家猴子摘的果子哪里会错”
“馋哥,”庭郁捏了捏眉心,“那猴王知道你老实,就爱坑骗逗你玩,也就是你总傻乎乎,次次买东西被他坑。”
“谁谁谁被坑了”纪寒食万分不满地露出虎牙,“你你你你这孩子真的越大越没规矩还有,明明是徒儿就给我乖乖叫师父整天馋哥馋哥的,像什么话”
庭郁那边却全然像是没听到,理都不理“傻是事实,怎么还不让别人说了”
纪寒食心塞塞,正要张口反驳,却只见庭郁悠悠然转过头去,意有所指地冷冷望了一眼门口大榕树。
“馋哥,你是不是还以为我没发现这么粗一棵树被撞歪了,是后来给扶正的,根子下面泥土都翻出来了没盖住屋前面的草也全烧焦过,还有你的胸口也受了不轻的伤,真以为趁我回来之前弄了障眼法庭郁便瞧不出来”
纪寒食“”
“我已问过筵晟了,这树、这草、你的伤,都是里头的小东西弄的,是吧”
蛇妖,真的不愧是蛇妖。
不过静静地看过来而已,都有一种阴恻恻嘶嘶吐信的恐怖感
直把纪寒食看得小腿肚子抖抖抖,只得欲哭无泪轻咳一声“小不点他又不是故意的。”
“把你伤成这样,一句不是故意就算了馋哥你的心肠未免也太软,可曾听过那农夫捡蛇的故事”
纪寒食“庭郁”
“嗯”
“你是不是忘了,咳,你自己才是蛇”
庭郁“”
“不仅你是蛇,你全家都是蛇。”
真蛇。老子当年捡你回家,才是真农夫捡蛇
庭郁眯起眼睛,一张脸彻底冷了下来。
突然几步上前,修长白皙的手指冷不防在纪寒食胸口不轻不重地戳了两下,直戳得还没痊愈的月沼老妖怪惨兮兮“呜”了一声。
“馋哥既这般不在意,想必一切只是庭郁自个儿闲的没事、琢磨太多。”
“既是如此昨儿新做的伤药大概也是用不到了。反正馋哥你这伤受得也是自作自受、求仁得仁吧”
纪寒食“”
“唉,不过,上好的蛇疮药却也不能浪费,不如下次拿去妖集支个摊子给卖了听闻我研的药,在外面一瓶能卖近五十金吧。”
纪寒食“”
有徒如此,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