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地一圈儿,早已被村里的众小妖围得水泄不通。
离了大老远的,纪寒食就能听到嗡嗡嗡的窃窃私语声。
“啧啧啧,造孽喂造孽喂”
“白忙活了那么久,还以为今冬终于能吃上瓜了,唉唉唉,这阵子咱月沼风水不行啊,要不要找个风水大师来驱驱邪”
“摔成这样也八成断气了吧。要不然这细皮嫩肉的,还能绑着养起来喂肥了当过冬储备粮”
“说得像是真的似的,就那小身板,够咱塞牙缝”
“呸呸呸胳膊肘那么白一看就贼难吃。要吾辈吃这种东西,呕吾辈还不如饿死算了”
“”老大纪寒食站在菜园门口,默默无言语,举目望苍天。
纪寒食轻咳了一声,面前众妖们马上毕恭毕敬、刷刷给万众敬爱的大妖怪让出一条道。
“老大”“老大”
往前走了两步,纪寒食最后的一点小希望也终于彻底粉碎一颗刚结出来雏形的大冬瓜被整个儿被压成了几瓣,绿色的瓜皮未熟的瓜瓤糊一地,目测完全没得救了。
四分五裂的冬瓜遗骸上,正躺着个小小的人,脸冲下。
唉。
上上次是小绒鸟,上次是小老虎,去年冬天是小黄鼠狼羔子纪寒食心塞塞,捏了捏眉心。
次次都是熊孩子作妖
这次也不例外,又是个短胳膊短腿的小东西
如今的孩子们怎么一个二个这么熊总觉得这妖界的未来吧,眼见着要没指望了。
这次掉下来这只小妖怪,不知为什么比小绒鸟小老虎小黄鼠狼他们摔得都要惨得多
人家前面几波掉下来的最多也就折条腿,坐在菜园子地上一个个都能哭能嚎的,哇哇哇声响一个比一个大。
今天这个却不一样。一袭白衣打眼一看满是血污,到处被染得黑乎乎的,也没听着叫唤。
“唉。”纪寒食心情沉重地在烂冬瓜旁边蹲下。
轻轻戳了小东西一下,又一下。
不是吧,喂,已经凉了
他统领月沼多年风调雨顺沼泰民安,如今有了第一发命案
“”不不,凉你个绒毛球喂
纪寒食还没来及收回戳一下戳一下的手,趴着的孩子就突然诈尸了。
只见小东西抬起头来一脸血,半张小脸肿得老高,只剩一只眼睛还勉强睁着。就在那一只眼睛里,烈烈凶光一闪而过,纪寒食还未及反应,手腕就蓦地一疼。
纪寒食“呜嗷”
围观妖众“嗷嗷嗷”
围观妖众“嗷老、老大您没事吧”
围观妖众“你你你,大胆妖孽,竟敢张口咬我们的老大,你快快快松口”
虽是这样七嘴八舌叫着,可小东西置若罔闻,只叼着纪寒食的手腕死死不松口。
弄得众人一下子面面相觑、也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呆了一会儿,砍柴砍一半赶过来的蛮牛老大哥反应快,当场上前两步,掀起锋利的斧头就准备为民除害。
“等等等等,牛哥牛哥,斧下留妖”
斧头还没落下,他们家老大哥纪寒食倒是眼明手快,一把护住了小畜生的颈子。
蛮牛“”
当下的场景莫名诡异。
蛮牛哥空举个斧子,他们老大哥护着那熊孩子,气氛紧张。只有那小熊孩子继续一心一意地恩将仇报,用那一张凄惨兮兮的脸死咬着他们老大不松口。
纪寒食“”
被咬住的地方已经渗了血,浸得小东西本来就破破烂烂的唇角又满是血。
小东西那张脸近看比一打眼看更惨得多昨晚才下过雨,他又正好是脸着地,满脸不是血污就是泥,仔细一看还能看出来小小的鼻子都已经被砸歪了。
即使如此,还是死咬着他不放,那眼神、那凶猛,活脱脱一只脏兮兮垂死挣扎不要命了的小野狼崽子
“”纪寒食本可以敲晕他。
但顾忌到小东西本来就很小一只,何况已经眼瞧着进气少出气多,单睁的一只眼里满是红血丝。
纪寒食真的是很怕轻轻一下,他就直接送了这小东西去见阎王爷。
正犹豫着,突然那孩子两眼一翻,“砰”一声栽在地上。
纪寒食“”
他伸出手指头,小心翼翼了又戳了他几下。
周边众妖心有余悸“老、老大,你你可当心他又咬人”
“”纪寒食倒是觉得不打紧,在粗布衣上随意蹭了蹭手腕新鲜的血牙印。
他身为月沼领头老妖怪那么多年,也算是身经百战、皮厚肉糙。
记得上次跟白狼族疯狂干架,大腿被年轻气盛的白狼太子一口差点咬碎了骨头都无所畏惧。
何况这等龇牙咧嘴、但力气还不如奶猫的小东西呢
纪寒食最后还是大发慈悲,把尚没断气的小东西驮回了自己住的竹帐。
他是一只秉性纯良、与世无争,又颇具捡孩子回家养之丰富经验与优良传统的妖族老大哥,这是他应该做的,嗯。
以浑厚的妖气吊起小东西的命,又叫人翻出来积攒多年的各种奇花异草、灵芝人参丹,总之一股脑喂下去。
一件件除去小东西身上血糊糊的衣服时,纪寒食十分确定这孩子绝对非富即贵。
因为这身上穿的衣服料子,也太好了吧
纵然被血污沾染了大半,仍然可见袖扣纹着的吐珠金龙绣工一流、栩栩如生。整件罩袍的料子做工极端华贵精细,内衬更是极好,泛着莹莹珠光,摸起来更是光滑得令人啧啧吃惊
纪寒食皱眉,努力回想邻居几个妖族见过的小王子、小贵族们。
他们也没穿得那么好啊
更何况,纪寒食之前采买时,是见过蝶族最上等的春蚕织锦的。就连那织锦都不曾有这般油光水滑,这孩子的衣服内衬,究竟是哪里得的料子
周遭妖族,都有将自己族的图腾绣在袖口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