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出头。
送冼骞芝回辉浓台后,冼耀文坐在丽池花园的办公室里,在纸上写了一个“健”字,随后用笔轻敲桌面,梳理着李家的家谱。
他若是没记错,李秉喆现在已经是九个孩子的爹,取名规则一律是李x熙,儿子分别是孟、昌、健、泰,女儿只能想到一个故事比较多的李明熙,其他记忆有点模糊,没法确定是哪几个字。
将几个字写在健的周围,随后全部划掉,孟、昌两个和他的年龄相仿,但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来说,孟是扶不起的阿斗,昌是个不省心的货,泰是小老婆生的,且年龄应该只有三四岁,李健熙今年只有八岁,暂时都无需考虑。
这些一划掉,冼耀文有点抓瞎,上一世接班时,李秉喆早已不在,只下大力气研究过李健熙和他一双互相递刀子的儿女的资料,李秉喆只是资料里的背景板,他只看过一些浮于表面的信息,深入的并没有关注过。
就像他知道三星是靠进口贸易奠定的基础,但并不清楚这一时期三星是在汉城和香港、澳门之间做贸易,已经过去式且没有借鉴意义的事,他哪会用心记忆,不然不用等到刘荣驹无意中提起才得知李秉喆已经跑了好几趟香港。
好在,关系接上了,他不用冒着枪林弹雨跑一趟韩国,一个不好某个山头上一个个子还没有三八大盖高的小鬼振臂高呼,“班长,过来瞅瞅,俺打死一个没穿军装的洋鬼子,哪个国家的咧?”
如果这样死了,太他妈冤了,板门店签字之前,就算韩国有数万吨黄金等着他捡,他也不会亲自过去冒险。就他所知,喊过富贵险中求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拿命搏财只有零次和无限次,夜路走多了,黑白无常不来打招呼就是失职。
李秉喆在香港,关键的第一面可以在欢快祥和的氛围下进行,能省掉他不少工夫。
只是有点可惜,他能想起关于李秉喆的信息不多,只依稀记得他妻子是朴杜乙,朝鲜王朝时期著名人物朴彭年的后裔,朴家的实力比李家强,李秉喆创业初期得到了朴家不少帮助,但再具体的他并不清楚,对李秉喆的脾性毫无了解,等会只能靠临场发挥。
叩叩叩。
办公室的门被叩响。
“进来。”
张力进入办公室,走到大班桌前,“冼先生,夜总会那边已经安排好,你点名的几个舞女买了全钟,这是没花完的钱。”
冼耀文瞄了一眼张力手里捏着的钱,估计了一下金额,随后摆手道:“歌舞厅安排了这么多新人,丁嘉嘉这些老人肯定有怨气,尽快在太白舫办一桌,你陪她们喝点,带个头骂我解解气。”
“歌舞厅的老人我已经找她们聊过,怨气有一点,但都不大,没多大的事。”
冼耀文淡笑道:“我心里有数,新来的大多是小姑娘,容易被她们拿捏,特别是丁嘉嘉,肯定不安分。我让你办一桌,一是让她们消消气,二是让她们注意分寸,一个个都是未来的大明星苗子,被拿捏一下可以,被欺负狠了,我不容许,更不能出什么事。
不用提我,从你的角度给她们分析一下利害关系,你是丽池花园的管理人,我只会偶尔过来转转,红脸你来唱,白脸交给我。”
张力心里很是激动,自古以来,只有贪赃枉法的大臣,没有昏庸无能的皇帝,好人都是留给皇帝当的,谁能想到他有机会当钦差好人。
“好的,我会尽快安排。”
“嗯,要留的好好安抚,谁都有几个捧场的客人,走了可惜,想走的不用劝,天大地大,爱上哪都行,我们不拦着,惟有一点,不能留在北角吃饭,更不能去对面。
留在北角,共事一场的缘分就没了,去对面……”
冼耀文呵呵一笑,“对面一直被丽池花园压着打,日子不好过,大笔钱投下去,沉底之前总要冒个泡,或早或晚,总会起一次幺蛾子。
商业斗争不比战争,擒贼先擒王那一套不能使,最好用的计策还是剪除党羽,下手重不重就看对面怎么做,不要跑去对面当池鱼。”
张力犹豫了一下说道:“冼先生,当初李裁法安排了一个人去对面,只是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就算知道意义也不大,关心一下对面的招工信息,重新安排一个人进去,我们不能对对面的动态一无所知,不然容易被打个措手不及。人由你亲自找,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明白。”
“可以出去了,我想点事情。”
小插曲结束,冼耀文沿着李秉喆继续琢磨,就他所知,韩国的财阀都可以算是时势造英雄,而造就他们的就是李承晚和朴熙正,小鬼子留在韩国境内的财富,以及美国援助的大头最终都以各种方式流入了财阀的口袋,李秉喆借着私交所获最丰。
在李承晚时期,韩国财阀完成资本积累,在朴熙正时期,完成质的飞跃,这才有机会成为财阀。若是易地而处,大概是金子总会发光,但发出的只能是萤火之光,皓月万万不可能。
事实无法假设,谁知道韩国财阀们熬了几代人才熬到这个机会,不能一假设就给假设没了,有意义的做法是融入进去成为其中一员,分润红利。
之前的辛格浩,现在的李秉喆,只能算是投机对象,迟早会有翻脸、敲打,重归于好但面和心不和的那天,少不了斗智斗勇,最好还是有一颗忠诚度高一点的暗子。
可惜,时不我待,这时候去找个合适的人选慢慢培养,时间上有点不赶趟,只能分成两步走,找一个差不多的先占坑,后续再用可靠之人缓缓替之。
沉思了好久,冼耀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电报纸,松田芳子发来的加急电报,纸上只有日语汉字“半分”二字,意为事情完成了一半,至于是哪一半无需说明,东亚贸易的合作才是正题,高野事务所只是附带,或者可以说是幌子。
山口组成立初始与东福和、福义兴相似,都是由码头苦力建立,主要的势力在码头,随后才向岸上扩张,现如今,山口组的主要收入来源分成四大块:码头、赌场、黑市贸易以及演出事业“兴行部”。
码头占山口组的收入比重已经不大,但却是根本,就是三代目田冈一雄还有一个兼职身份,码头苦力工会“港洞会”的会长,可以说任何船在神户卸货都别想逃过山口组的眼睛,延伸一下,山口组在神户卸货可以逃过其他人的眼睛。
要做针对东洋的免税商品生意,和山口组合作是最佳的选择。
田冈一雄能当上三代目自然不是傻子,等到生意树大招风的那天,应该能想到推几个朝鲜人、台湾人出去当替罪羊,蛰伏一段时间,生意可以继续,合作大概可以进行蛮长一段时间。
就是田冈一雄好像是个骚包货,爱出风头……
冼耀文揉了揉太阳穴,想到高仓健主演的《山口组三代目》,模仿《教父》风格的一部影片,《教父》第一部上映次年年中上映,估计时间是在《教父》下映刚不久就有了拍摄计划。
那一年田冈一雄应该还没挂,他记得山口组的四代目上位是八十年代的事,高仓健实名扮演田冈一雄,如果田冈一雄不点头,借导演八个胆也不敢拍。
“只能寄希望田冈一雄是老来才骚包,不然还得帮山口组操心换个低调的御头。”
冼耀文非常重视和山口组合作的免税商品生意,只有东洋那边的收入稳定,他才有底气和那两位神秘人物谈内地农产品的香港独家代理权。
内地把农产品拉到香港卖,无非是想换外汇,只要东洋那边走上几单,他就敢谈先款后货,什么都不说,交易之前先预付一大笔美元的定金,然后走一笔结一笔,应该有机会和内地港企竞争一下。
梳理好个中细节,他从包里拿出一本《源氏物语》,对照着将一个个数字填进一张财务报表,等填完,通看一遍,就数字大小,在开支项填入适合的名目。二次通看,确定财务报表就是一张“真实”的财务报表,这才将纸交给戚龙雀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