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孝禾安静的看着邵大亨,并未接那本书:“《金刚经》么?我读过好多次的。的确,每次阅读都会有新的体会。不过比起《金刚经》,我很钟意李宗吾的《厚黑学》,这个世界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何况,你欠我一个人情,现在还也是一样。”
“犯得着吗?为了给你那个宝贝儿子擦屁股,把这个人情轻易使用掉?”
当年邵氏与电懋决战资金方面遇到困难,邵大亨无奈求助外界。
可惜那时候谁都不看好邵氏,因为电懋陆云涛当时已经把邵氏打得满地找牙,邵大亨求爷爷告奶奶,一无所获,得不到半点帮助。
就在他快要绝望,邵氏将会直接战败,接着宣布破产时,唯有作为利家家主的利孝禾向他伸出援手,一口气拿出利家全部现金三千五百万港币,注资邵氏,这才帮助邵氏度过难关。
也正是因为如此,邵氏在成立tvb时候,主动邀请利家入股做大股东。
也是那时候邵大亨给利孝禾一个承诺,我欠你们利家一个人情,日后只要你开口,就一定还!
“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利孝禾苦笑一下道,“我就这么三个仔,最成气候的也是老二,现在他有难,作为父亲的,岂能坐视不理?”
“这样啊……”邵大亨从桌上拿起了一盒薄荷味道的男士香烟,划着了火柴,把尼古丁含量很少的香烟叼在嘴里,语气有些虚弱的道:“看在你帮过我份上,我是不能再拒绝你,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只能尽力而为,至于能不能帮上忙,只好听天命。”
他已经戒烟多年,今天第一次重新抽起来,感觉很不适应。
“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六叔-——”利孝禾望着有些纠结的邵大亨,开口道,“说白了,所有一切不就是打舆论战吗?说起这种事情,您老轻车熟路,从未怕过谁!那杜永孝虽然厉害,却还是年轻气盛,我想,你可以赢他的。”
“不要说得这么轻松,那杜永孝虽然年轻,却比很多老狐狸还狡猾……”邵大亨到这里顿了一下。
利孝禾好奇的问道:“难道他还能胜过那陆云涛?”
电懋大佬陆云涛是邵大亨这辈子最佩服的人,也是他最敬重的人,当年陆云涛把邵大亨逼迫的差点破产,要不是对方搭乘飞机去宝岛参加电影典礼半空遭遇空难,恐怕现在的香港娱乐圈将是陆氏天下。
“不,不是胜过,而是天纵奇才!”邵大亨脸上浮现出几分感慨的表情,语气却淡淡的:“我也曾以为能赢他,认为他年轻气盛,定力不足,但是与他接触以后我才发现,那绝对是认知错误!从一个区区石峡尾小小便衣警察,摇身变成如今的华人第一警务处长,商界超级大亨,这才短短七八年时间!而起从做电影开始,做到现在位子,足足用了二十多年!”
说到这里,邵大亨把香烟放下,好像长辈一样轻轻拍了拍利孝禾的手背:“所以我给你一句警示,如非必要,千万不要与之为敌!利家虽然是香港大家族,势力庞大,但对方实在是一个难以琢磨对手,他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恐惧!”
“恐惧?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又体弱多病,对于我来说,唯一的恐惧就是后继无人!”利孝禾把刚刚不自觉流露的心情收拾起来,笑着对邵大亨道。
邵大亨也笑了起来:“说的没错,你我都是知天命的岁数了,恐惧对你我来说也许只是小儿科,现在我们考虑最多的就是继承者,利氏一样,邵氏也一样。”
邵大亨说到这里,神色变得黯淡。
利孝禾知道,这说中了邵大亨心事,因为邵大亨和自己几个子女关系实在太差,主要原因是因为他的那位“红颜知己”方怡华。
方怡华1934年出生于上海,1952年时是南洋一带的红歌星,第一次见面时,邵大亨就被她动听的歌喉所招打动,方怡华的年轻与独立的冲劲儿,像极了当年的自己,于是两人走到了一起。
与此同时,与邵大亨闹矛盾的结发妻子黄梅珍知道后,本还在等待邵大亨的回心转意,结果听到的是又觅新人的消息,一气之下带着儿女离开了邵大亨,真的是结识新欢而旧爱劳燕分飞。
邵大亨的儿女没有在他的身边长大,当黄梅珍离开时,他也没有做出任何的挽留,孩子们对这个父亲本身感情基础就薄,再加上方怡华的介入、黄梅珍的离开,子女们对这个父亲就没留下什么好印象,只知道父亲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不喜欢与父亲亲近。
而让他们父子之间产生矛盾的激化点则是因为一起绑架事件。
1964年,邵大亨的长子邵伟明在新加坡被绑架,这样严重的事件对于哪个父亲来说第一反应都是很慌乱、焦急的状态,可是邵大亨在接到绑匪的电话后,知道了对方索要的金额之后,淡定地放下了电话,继续自己审核样片的工作,让旁人感到非常不理解。
而邵大亨则认为,既然已经谈好了条件,绑匪也不会威胁到儿子的生命安全,只要给足了钱就行了,考虑其他都是多余。
邵大亨这样过于理性地“狼性培养”,让儿子感到心灰意冷,换作任何人都会认为,父亲不够重视,自己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
后来当儿子在邵氏集团试图谋求发展时,方怡华俨然成为了“当家人”,让邵大亨的儿子无处“容身”。
儿女们最后退出邵氏公司自谋发展前程,从那以后儿女均与他断绝了联系。
当邵大亨去世时,他的儿子、女儿们在海外都得到了很好的发展,成为了富豪,毕竟经过邵大亨这样一位父亲的“狼性培养”,想不自立都难。
因此,邵大亨去世时,人人都以为儿女们会回来上演一出抢夺家产的大戏时,没想到儿女们谁也不想继承遗产,对于邵大亨这位“慈善家”难免感觉悲凉。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利孝禾开口道,只是笑容中却有几分说不出的对生活对家庭的苦恼。
利孝禾是在邵大亨的别墅里优雅绅士的享用过午餐,又在餐后欣赏了一会儿邵大亨的盆栽技巧之后,才礼貌的告辞离开的。
等离开了太平山,利孝禾之前的优雅沉静就消失不见,提起长褂,上了私家车,催促着司机加快速度,朝羁押儿子的警署驶去。
在午餐时,邵大亨点头同意帮忙,依照邵氏的舆论实力,估计那杜永孝遇到也会头疼。
现在他要做的,就需要尽快把儿子利兆亨从警署保释出来,免得时间拖长,多出不可预测的变数。
此时——
下午时分,烈阳高照,整个香港呈现在光芒之中,纤毫毕现!
别墅书房内,邵大亨透过窗户,看向外面,感叹——
世间万千,
唯人情债,最难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