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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六

程骞北拉着江漫快走到小楼门口时, 恰好与叶敬文的妻子林清以及儿子叶雅正遇上。

林清虽然已经年过半百, 但保养得极好, 只不过是那种很刻意的保养,皮肤白皙紧绷得已经不太自然,好在她五官确实生得漂亮, 妆容精致, 还有种优雅文艺的气质,站在人群中,仍旧是一个回头率很高的妇人。

江漫听说过她的身份,是市话剧院的院长,出身于文艺世家,和叶敬文结婚算得上典型的门当户对。

然而气质再好, 也掩盖不了表情中隐隐的尖酸刻薄, 那是长期过得不幸福而形成的状态。

林清确实过得不幸福, 虽然嫁了名家之子,然而丈夫不仅烂泥扶不上墙, 除了仰仗父辈在大学谋个职位, 在专业领域没做出半点成就不说,还风流成性。吵过闹过, 可还是管不住。却又不甘心放弃名门儿媳妇的身份, 最后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去了。

可哪知叶敬文却给她弄了个私生子出来。

对于林清来说, 在将近三十年的时间, 这个私生子就像插在她胸口的一根刺, 本以为随着时间流逝,那私生子母子也没找上门,那根刺就渐渐没入了肉中,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了。然而没想到十年前,这个私生子忽然回到了叶家认祖归宗。

严格来说,也不是回到叶家,他只是认了爷爷。正因为这样,才更让她心有不安,总觉得这人是有备而来。

果不其然,她的预感是准的,两年多前,老爷子分割了财产,将所有画作和手稿赠给了这个私生孙子。

多年来,林清对丈夫的风流视而不见,忍辱负重没离婚,很大原因就是为了老爷子那些画作,毕竟她的儿子是名正言顺的孙子,只要他们没闹出什么幺蛾子,那些东西大部分应该就是自己儿子的。

谁知,隐忍这么多年,最终自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婚姻千疮百孔,连本来指望的财产慰藉也什么都没得到。谁能不恨呢?

林清当然恨,恨自己丈夫,恨叶老爷子的不公,也恨这个毁掉了她生活的私生子。

看到程骞北和江漫走过来,她冷冷一笑,先进了屋。倒是她和叶敬文的儿子叶雅正,停下脚步,朝两人客客气气一笑,开口打招呼:“骞北,你和小漫今天来看爷爷啊!”

程骞北在对上这个同父异母的亲哥时,虽然还是一脸疏淡,但不像之前那么冷漠了,淡淡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对他的回应。

叶雅正理工科出身,三十出头,在大学任教,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模样生得很周正,气质温文尔雅。江漫见过他两次,比起他的父母,对他的印象不算太差。

“好久没看到小漫了,最近工作忙吗?”叶雅正看得出程骞北的冷淡,便笑着跟江漫说话。

江漫客气回道:“还行,电视台的工作一年到头都差不多,也就小长假能好好休息几天。”

叶雅正点头,笑道:“我也听说电视台工作很忙,女孩子都当男人使的。”

江漫笑:“是啊,能坚持下去都是真爱。”

叶雅正还想寒暄几句,却瞥到拉着江漫的程骞北手上稍稍用力,将人拉开了几步,加速往屋内走去。他只能悻悻地摸摸鼻子,收了声。

叶老爷子这会儿已经睡醒,保姆也差不多做好了饭菜。

看到儿子一家过来,老爷子还是很高兴的,招招手道:“难得你们一家子聚齐了,好好在这里陪我吃顿饭。”

程骞北笑着走上前扶住他:“爷爷,您醒了?我扶您去餐桌。”

林清脸色一愣,朝自己儿子看了看。

叶雅正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上前扶住老爷子另一边:“爷爷,几个星期没见了,我好想你啊!”

叶雅正是老爷子从小看到大的,在程骞北出现前,不仅是长孙还是唯一的孙子,感情自然非同一般。

他笑眯眯拉着长孙的手拍了拍,连连道:“好好好,你们两兄弟能和睦相处,我就最高兴了。”

江漫还是挺佩服程骞北的,在叶老爷子面前,他先前脸上的那些冷意,都悉数收好,不仅对叶雅正以兄弟相待,对叶敬文和林清也十分客气。

一顿饭下来,表面上看起来非常和谐,老爷子自然是一脸欣慰。

吃过饭,两个孙子又陪老爷子聊天下棋,直到老人家再次犯困要上楼去休息,这表面的其乐融融才总算结束。

江漫陪着程骞北上楼安顿老爷子,因为叶鹤鸣依依不舍地拉着孙子说话,她就先下了楼。

哪知还才下了半层楼梯,就听到一家三口在门口刻意压低的争执。

“叶敬文,你冷脸贴你那私生儿子的热屁股有意思么?是不是准备傍上你这个有出息的儿子,自己儿子都不要了?”

江漫有点难以想象,这话是从气质优雅的林清嘴里说出来的。

叶敬文小声道:“你别在这里闹,我这不也是为了我们一家子么?老爷子把所有画都留给了他,我能怎么办?我是他亲生父亲,只要能认亲,那些东西不就有我的一份?有我的还不就有你们母子的!”

林清冷笑:“你白日发梦呢?你那儿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以为你在他身后摇摇尾巴,他就能认你这个爹?也不想想你当年是怎么玩弄人家妈的。”

叶雅正道:“爸妈,你们就别说了,爷爷自己的画爱给谁给谁,我对画又不感兴趣。”

林清不悦道:“那是普通的画吗?那些东西价值近十亿,往后还会升值。也不知道你随了谁?当初让你找个女朋友,讨你爷爷欢心,指不定还能给你留几幅画当礼物,你非不答应,说不想骗爷爷。你爸外面那儿子就没骗你爷爷?听到老爷子要分财产,忽然就领了个女人回来说结婚了,我看根本也是假的。”

叶雅正显然不愿多听:“你们说人家干什么,随便吧,我走了!”

林清埋怨了几句,跟着出了门。

江漫正要继续下楼,身后有脚步声不紧不慢响起。

她转头,看到程骞北面色不虞地走了下来,约摸也是听到了刚刚那几人的对话。

“你现在走吗?”她问。

程骞北点头。

两人并肩走出门,那一家三口正好要上车。

叶敬文看到他们出现,走过去笑道:“骞北,你不是喜欢画吗?我们学院最近筹办了一个古画展览,爸爸专门给你留了两张票。”

程骞北挑眉笑了笑,轻飘飘看了眼林清怨毒的表情,道:“谁说我喜欢画了?”

叶敬文道:“你每次和爷爷不是都谈画谈很久么?老爷子说你很有天赋,可惜从小没能接受系统的训练。”

说完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程骞北倒是不以为意,嗤笑一声道:“和爷爷谈画就是喜欢画吗?我不过是讨他欢心罢了,不然怎么让他把画作留给我?”

叶敬文知道他回到叶家,肯定是冲着老爷子的财产来的,但没想到他会这么堂而皇之毫不掩藏地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趁着叶敬文还在怔愣中,程骞北又道:“还有,我这辈子只有一个爸爸,他十八年前已经过世了,现在在陵园躺着。”说着朝几步之遥的叶雅正努努嘴,讥诮一笑,“叶先生的儿子在那边呢,别认错了。”

叶敬文的表情可以说是十分精彩,被噎得好半晌都没回过神。

还是林清轻喝一声:“叶敬文!赶紧上车!”

程骞北冷笑了笑,拉着江漫走向了另外一辆车子。

江漫看着自己被他拉住的手,心想,今天两个人牵手的频率是不是太多了?

程骞北倒是浑然不觉的样子,打开车门,让她上车,才松开握着她的手,然后绕到驾驶座,启动车子。

他目光看了看后视镜,勾唇冷哼了一声,眼中都是讥诮的寒意。

江漫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发觉他脸色冷得像是浮着一层碎冰,连她都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寒噤。

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世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显然他非常痛恨他的亲生父亲,只怕不仅仅是因为叶敬文没有尽过抚养义务,而是有着更深的怨恨原因在里面。

她记得刚刚林清提到过一句“你也不想想当年你怎么玩弄人家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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