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都有些奇怪了,盯着龚良的脸看,想知道他究竟是被生活打击得过于魂不守舍,所以无论何时何地都如此的心不在焉。还是他实际上在想一些事情,因为想得过于认真,所以才显得心不在焉。
煤炉上的鹌鹑蛋烧肉热好了,龚良用铁钳把饭盒夹下来,没熄炉子,把药包打开将中药放进熬药的壶,倒水,用炉子继续熬药。
熬药的时间就很漫长了。
龚良继续蹲着发呆,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
进来一个抱着盆,瘦小丶面色苍白丶嘴唇没有血色但是脸颊上泛着因为累导致的病态的红晕的中年妇人。
「妈,你身体不好就别下楼洗衣服了,我都说了把衣服留在家里我下班之后回来洗。」龚良接过盆。
龚母坐在椅子上喘气,缓了几秒才开口:「你怎麽洗得乾净,上班已经够累了,家里这点活我还能干。」
说完,龚母看到了桌上已经热好的饭盒和面条。
「面条是夏婶送来的,饭盒里是红烧肉,我回来的路上郑达给我的。」说完,龚良掏了掏兜,「他今天刚发工资,塞了钱给我。」
「我都记上了。」
「妈,下周我不去金陵了。科长说金陵的单子大概率谈不下来,谈不下单子报销费一时半会也下不来,他替我去。」
龚母没说话,默默走到房门边把他们房间的门关得更紧一点,似乎这样声音就不会传过去。
龚母坐了回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嘴唇微微颤抖,右手不自觉捏紧,捏到指节泛白,指甲陷进肉里。
「小良,今天早上你出门之后—-——-你爸说,要不咱们就不治了吧。」龚母说完大喘了一口气,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唇色发白,没敢看龚良。
见龚良没有回应,龚母继续说。
「你爸这次虽然抢救回来了,但是人也废了,医药费的报销能不能下来还是两说。去年老张的药费报销一直都没有下来,现在厂里这麽不景气,大家都在想办法往其他厂调。」
「你爸这情况,想治好是不可能了,药费更是无底洞。本来家里有我一个拖累负担就已经很重了,现在你爸也这样,厂里看在我们家困难的情况下额外发的钱早就花完了,连你结婚的钱都——」
「小郭这孩子人是挺好的,爸妈也都很喜欢她,但是人家有迟疑有顾虑也是正常的。本来咱们家情况就不算特别好,现在又多了这样一个负担,人家好好的姑娘谁愿意一嫁进咱们家就伺候两个病人呐。」
「街坊邻居能帮的也都帮了,亲戚朋友能借的钱也都借了,你伯伯都在乡下,你舅--算了,这种注定还不上的钱不借也是正常的。」
「你这一两个月魂不守舍的,爸妈都看在眼里。你爸虽然躺在床上,但他心里也难受。你不在的时候他一直在家里念叨着,早知道是今天这个结果还不如直接死了,不用治还省点钱。」
「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妈也不愿意。要不就这样吧,
剩下中药吃完了就算了,剩下的时间我来照顾你爸,至少让他体体面面的走。」
龚母说着,悄悄用手指抹了抹眼角的泪。
龚良声音沙哑地开口:「妈,我问过医生,他们说爸的情况不算是最坏的,
如果恢复得好运气好,不一定会瘫一辈子。」
龚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可是你爸他不想耽误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