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半。
灵平安在百年战争纪念馆的展厅中参观。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金属雕塑。
雕塑描绘的是一个殷商族裔,在北周原野上,拉牛耕地的景象。
这个雕塑的原料,用的是在北周和南周战场上的敌我双方被击毁的火炮残骸融炼的。
而且,选用的都是那些著名的战役遗留下来的残骸。
一次战役,拣选出一块碎片。
一块块,就融炼成了这座重达数十吨的金属雕塑。
数百万人的鲜血,都混在其中。
有牺牲的义士的,也有敌人的。
“这个雕塑是高宗皇帝的设计”
“乃是寓意着,铸剑为犁的精神”
“大家看这底部的铭文”甜美的女声,拿着喇叭介绍着:“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这蕴含着高宗皇帝对子孙后代的期望”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言战争”
灵平安听着,也是暗暗点头。
对联邦帝国这样的古老国家而言。
若非万不得已,谁愿意打仗
所以,百年战争后,联邦帝国,已经两百多年没有主动对外开战了。
仅有的几次被动应战,也是打完就走。
绝不停留。
文宗时,应对锡兰危机,便是典型。
那一战,也留下了著名的文宗交战六原则。
第一:关键的国际秩序与国家安全利益是否受到了威胁
第二:我们是否制定了明确而现实的目标
第三:是否充分了解和掌握了所面临的风险与代价
第四:其他所有非暴力手段,是否已经无效
第五:是否得到了联邦帝国人民的广泛支持
第六:是否得到了绝大多数国际支持与合作
于是,在这六条原则的指导下,中枢派出的维和部队,在结束了任务后,立刻撤离交战区域。
即使是锡兰王国用尽所有外交手段来挽留。
维和部队,还是坚定的按照预定时间表准时完成了撤离。
只有一支小规模的分舰队和航空兵部队,在撤离的时候,被锡兰人民包围。
不得已,一直留到了现在。
没办法
你一准备撤,别人就堵路口、游行、请愿。
甚至喊来天下各国的媒体记者,在你家大使馆前哭天抢地。
舆论压力下,再坚定的中枢,也只能低头。
灵平安想着这些,就悄然离开了大队伍。
他按照着展馆的指示,来到了南周解放战争的纪念展厅。
然后,走到了新秦岭战役的战斗英雄纪念馆。
推开门,走进去。
就看到了无数名字,被铭刻在展厅两侧的墙壁上。
密密麻麻,叫人看的头皮发麻。
作为百年战争中最后也是规模最大、最惨烈,使用的新技术兵器最多的战场。
新秦岭战役,打了足足一年。
交战双方,投入的兵力,以百万为单位。
联邦帝国一国单挑了整个秦陆。
最终交战双方筋疲力尽,法兰人把自己的国王送上断头台。
百年战争以一个王朝的毁灭而终结。
于是,在法兰革命后的第二个月,大夏与布塔尼亚在新雒签订了合约。
随后十余年,各主要交战国,陆续与大夏签订合约。
承认战败,宣布放弃殖民地,并给与所有被奴役和压迫的民族以自由。
想着这些,灵平安就找到了一个名字。
一个在玻璃橱柜下被保护的严严实实的名字。
大夏陆军广南义勇旅第三守备队上尉灵保国。
这是他的二代祖先。
灵平安轻轻吁出一口气,摇了摇头,有点惭愧。
他凝视橱窗内的介绍文字。
灵公保国,广南总督区、江城市、东梅镇人士,自秦陆起畔,再开战端,保国公闻之,毅然投笔从戎,率家臣奔赴南周,编入陆军广南义勇旅,为第三守备队上尉队长
共和纪元2621年夏七月十五日,新秦岭战役爆发,保国公受命率部守备新秦岭南麓新乡关。
二十日,敌以巴伐利亚团为向导,集中三百门火炮,猛烈轰击新乡关,欲图一举攻破新乡关,直取我后勤辎重中转之新乡火车站。
保国公率部,坚守阵地三日,负疮百余,仍死战不退。
打退敌巴伐利亚团之一百余次冲锋,毙伤敌自团长以下数百,阵斩其上校团长约翰,为我军主力迂回至敌后侧,包围、歼灭敌巴伐利亚、西西里、勃艮第等部队,创造有利机会
战后,为大夏天子亲授甲等战斗英雄,获得甲等南周解放勋章、新乡市终生名誉市民,德宗时追授大夏联邦帝国甲等战斗英雄,入祀忠烈祀,命广南总督,为其列传地方,为地方志名人。
灵平安看着,咽了咽口水。
“我祖宗这么牛逼的吗”
一个守备队才多少
三十五十
总之不可能超过一百人。
哪怕算上民兵,估计撑死也就两百来人
这么点人,挡住了敌人一个主力团和三百门支援火炮的攻击
这超人吧
而且,一个团就有三百门火炮支援
还是两百多年前
这火力配属,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但,这是官方记录,只会保守不会夸张。
所以
祖宗真的是牛逼啊
估计,新乡关是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地。
而且肯定是敌人无法绕开的战略要地。
正感慨着的时候,有几个人也找了过来。
他们看到了灵平安身前的橱柜。
也都跟着感叹起来。
“祖先创业艰难啊”
“是啊,是啊”
灵平安扭头看了看,一共是五个人。
都穿的衣冠楚楚,浑身上下也被打理的很干净。
一看就知道,乃是商界的成功人士。
他们也看了看灵平安,有些好奇。
“公子,您也有先人,牺牲在新秦岭的新乡关战斗”一个梳着标准的官员板寸头的男子问道。
灵平安摇摇头。
他的二代祖先没有牺牲在那场战斗,奇迹般的活下来。
从族谱的记录上,他知道,那些跟随着他祖先的家臣,几乎全部战死了。
就连临时组织起来的民兵,也牺牲了大半。
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正要再问,旁边的一个高大的男子,就拉住了他,微笑着道:“鹿司长,您何必和一个路人纠缠”
“瞻仰祖先的事迹才是正理”
鹿司长点点头:“世兄说的对”
“我祖昭公,当年追随保国公,浴血沙场,壮烈牺牲那是何等的忠勇所以,保国公的嫡子安重公抬举我家,纳我家女儿为妾,侍奉左右,荣宠至极”
“可惜,子孙不肖,触怒后主,遭受绝罚”
“逐出了主家门墙”
“我父临终前,给我留下的遗愿,便是回到江城,向主家谢罪,祈求再入门墙之中”
“这些年,我也常常回归江城”
“奈何,两位世伯,都是避而不见,更不与我说主家如今的下落”
“我真是不孝啊”说着,鹿司长眼中就有着泪光隐现:“愧对列祖列宗,恐怕死后只能以发覆面,不敢去见祖先于九泉”
那高大男子连忙劝道:“鹿司长,您不必担心”
“我们兄弟有机会的话,一定劝劝家父”
鹿司长听着,握着高大男子的手:“那就有劳贤弟了”
灵平安在旁边听着,感觉有点头皮发麻。
因为
那鹿司长让他想起不好的事情。
姓鹿
老灵家在七里铺村,有着四个家臣家族,世代辅佐或者说是侍奉。
其中,张家和王家,相当于护院。
而胡家和鹿家则大抵是过去的账房、管家。
总之呢,封建社会嘛。
地主家里,这都是标配。
而鹿家
灵平安从来没有见过,只听王伯说起过。
好像是他祖父祖母的时代,就施以封建主对下人最严厉的惩罚绝罚
剥夺门墙名字,逐出家门,死生不再相见
这听着,有点怪怪的。
但,这种怪事,就是这样堂而皇之的发生了。
鹿家被剥夺了进入灵家祠堂、以灵家家门自居的资格。
从王叔和张伯还有胡家奶奶描述的态度看。
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似乎就和天塌了一般。
乃是要人命的事情。
至于原因
灵平安也没有仔细问,只知道,似乎是当时鹿家的人,违背了什么家规。
反正乱七八糟的很。
这种封建糟糠,他也懒得多了解。
却不想,在这里遇到了鹿家的后人。
而且,看样子,这个鹿家的后人,现在还混的很好
司长
这可是大官了啊。
若是这帝都某部门的司长,那就更了不得。
宰相门前七品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