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感谢弥斯特小姐出手相助,"整理好拉妮娅的头发,阿尔弗雷德看向镜中的女孩,"但这不是她放弃你的理由。"
"……"拉妮娅感觉想和老管家摊牌大概是不可能了。
她能怎么办,她总不能说弥斯特放弃她是她自己的决定,就算她敢说……她也不相信他们会接受。
"呃……我不觉得会有其他人能接受你,你懂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这么疯的,"监护人曾经和她这样说,"不过你看,你连人都不是,为什么要用那些比套套还没用的东西衡量自己?你就是偶然和意外交.媾生下来的奇迹,你为什么要去在乎那些婊.子养的傻蛋是怎么看你的?"
但如果不能接受她的不是无关人等呢?小姑娘茫然地想。
阿尔弗雷德的反应很能说明问题,很快拉妮娅也意识到了自己给自己挖的这个坑有多深——假如证明了她和弥斯特是一个人,她就要解释为什么自己觉得人类壳子是可以被放弃的,进而坦白很多普通人绝对无法接受的真相,然后等待他们对她进行审判。
如果是刚回到韦恩家的拉妮娅,她不会在意他们怎么看待她,无论是恐惧还是厌恶,她都不会在乎,想要保护他们只是她自己的决定,和他们如何想她无关。
有那么一瞬间,拉妮娅忽然很想去问其他人这个问题的答案,告诉他们她和弥斯特的关系,告诉他们她一直以来的困惑,告诉他们眼前的女孩是用什么方式才能活到现在……任何人都可以,任何愿意听的人都可以,任何能接受的人都可以。
但是有这样的人吗?
她又能相信他们是这样的人吗?
拉妮娅不知道。
无论如何,为了让她的家人安心,拉妮娅最终还是同意去接受身体检查。
和她的前任监护人在一起时,拉妮娅从来没去过医院,先不说他们没有那个钱,他们去过的地方大多是战争区,连最基础的药品都极其缺乏,很多伤员连阿莫西林都买不到,医护人员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伤员在漫长的煎熬之后咽下最后一口气。
拉妮娅的身体问题不是普通的药物能够解决的,所以通常她会把身上的药品分给那些伤员,人类壳子死掉的话就地掩埋就好,反正有足够多的尸骨陪伴她。
不过现在明显不可能像以前那么随意了,这一次拉妮娅需要做的检查项目五花八门,不只是让医生上门听听心率这么简单。
布鲁斯为她预约了在一所顶级私人医院,通常这所医院光是排队就需要半年,但在韦恩总裁发挥了钞能力之后,拉妮娅最终的就诊时间变成了两周后的周末。
"如果那天我没有时间,提姆会陪你一起去。"他说。
拉妮娅试图挣扎一下:"但是这样会耽误提姆的时间,如果弥斯特……"
布鲁斯无动于衷:"这一趟路途比较远,你可以收拾一些冬装。"
拉妮娅:"……比较远?"
她接过布鲁斯递过来的平板,看到了谷歌地图上的红点。
"那所医院在阿尔卑斯山上。"韦恩总裁说。
与此同时,瑞士,阿尔卑斯山。
"完成得漂亮,芬奇医生。"漂亮的女医生笑着对走出房间的男人说,"小道尔顿先生会很感谢你的。"
听到同事的赞誉,原本目露沉思的男人抬起眼睛,淡淡地笑了笑。
他有着一张轮廓分明的英俊面孔,泛着灰调的绿眼珠嵌在深邃的眼窝里,阴影落进他的瞳孔里,无端流转出些许危险与邪恶的意味。
他的年龄绝对超过了四十岁,微微下垂的眼角镌刻着些许细纹,但这丝毫不减损他的魅力,至少对他身边的女医生来说,比起精力充沛的青年,她明显青睐这种阅历丰富的成熟男士。
"或者他会恨不得杀死我呢。"芬奇漫不经心地说,"财经媒体可是说他现在资金周转不畅,已经濒临破产,可惜老道尔顿早就宣称不会提供给他任何资金,他只能指望获得老道尔顿的遗产来力挽狂澜。"
女医生笑了笑:"但是现在他的父亲还能活上二十年,恭喜你,你破灭了一个年轻人的幻想——好吧,比起他,我更喜欢老道尔顿先生,你也这么想,对吧?"
听到这句话,芬奇抬起头,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起来。
他的眼尾泛起岁月的细纹,眼底的笑意醇厚醉人如同数十年的佳酿:"或许我只是嫉妒小道尔顿先生年纪轻轻就能事业有成呢?"
"和你比较吗?别欺负孩子了,约翰。"女医生忍不住笑出声。
两个人很快分道扬镳,芬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验证了虹膜之后,打开了门。
迎面扑来的是纯白的风景,透明玻璃墙壁外是白雪皑皑的山脉,金色的阳光洒在雪山上,仿若成千上万的黄金在雪浪中闪烁。
对于这样的风景,芬奇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他径自穿过近百平米的纯白房间,走进房间深处的盥洗室,双手撑在水池上方,看向镜中的自己。
他幽幽地看着镜中的男人,回想起小道尔顿先生年轻朝气的面孔,以及他那一头柔软浓密的棕色卷发,忍不住咬紧了牙。
在他的同事里,嫉妒的主君是最在意自己形象的,不像愤怒那个沉迷cos经典角色的文青和色.欲这个靠脸吃饭的蠢货,他对自己在人间的皮囊有严格的要求——必须是英俊多金的成功人士,不能有体味,不能有胎记,不能有身体缺陷……这也导致了他是对皮囊最长情的主君,毕竟不是每次都能找到合心意的皮囊的。
嫉妒其实挺喜欢自己眼下这具皮囊,哪怕看了几百年,他也没有觉得腻烦过,唯独有一点……
他看着镜中的男人,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发。
——步入中年的英国男人的发际线真的好靠后。嫉妒沉痛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