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那是一块金玉制成的玩意,长约二三寸, 身刻铭文, 握在手中,便觉分量微沉。
杨幺儿好奇地捏在手中, 来回颠了两下。
刘嬷嬷一颗心,便也跟着来回颠了颠, 若是那玩意儿掉地上去, 刘嬷嬷一颗心定也要跟着摔个粉碎。
杨幺儿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它夺去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匣子里剩下的玩具,就这样被她忘到脑后去了。
她伸出手指, 绕着它的轮廓描了一圈儿。
平头翘尾,为虎状。
杨幺儿自是认不得这东西面目的, 但刘嬷嬷到底在宫中伺候多年,耳濡目染之下, 便也有两分见识。大晋无论军队大小, 皆由虎符或帅印调遣。
如今握在姑娘手里的,便该是虎符了, 只是,究竟是那支军队的虎符, 刘嬷嬷便是猜不透的了。
她只觉得心惊肉跳。
皇上竟然将这样的东西,混进了一匣子玩具里头, 若是不慎摔了怎好?虽说一两下是摔不坏的。可……可总叫人一颗心都被攥紧了!
刘嬷嬷想来想去, 还是指着那金玉做的虎符, 道“此物贵重,姑娘要收好,不得随意拿出来把玩。”
杨幺儿转头瞧她。
刘嬷嬷只好又强调了几声“值钱!这个东西值钱得很!”
杨幺儿恍然大悟,她举着虎符上下比划一番,像是在掂量,将它放在哪里才好呢。
如此纠结一番。
杨幺儿将它塞进了随身的绣囊里,那绣囊本就空空,塞了东西进去后,便鼓胀起来,将花纹都撑满了,更显精致非常。
刘嬷嬷张了张嘴,她想说这样恐怕不大稳妥。
但到了最后,她还是闭上了嘴。
皇上既然将东西给了姑娘,那便是任由姑娘处置的,又哪里轮得到她来操心呢?
刘嬷嬷将注意力从中挪开,转而问起了另一桩事“姑娘身上的红疹可好些了?”
说着她便伸手,去拨杨幺儿的领口。
杨幺儿微微闭眼,张开双臂,竟是十分配合。
刘嬷嬷瞧见她的模样,面上忍不住涌现了笑意。
姑娘这般动作,瞧着倒是眼熟得很。
刘嬷嬷转瞬便想了起来——
这个模样,不正是跟着皇上学的么?好几回皇上换衣裳,姑娘都站在一旁瞧着呢。谁晓得她竟是悄悄记下了这些动作。
“姑娘真聪明。”刘嬷嬷说着,解开了杨幺儿脖颈前的纽扣。
拨开领子,便见底下皮肤泛着浅浅粉色,红疹已然大消。
刘嬷嬷见状,一边放下了心,一边又打趣笑道“姑娘身子金贵、娇嫩,还是该养在宫里头才好。”
杨幺儿也不知她所言为何,只抓住了“宫里”二字。她如今倒也知晓了,皇上和她之前住的地方,都叫宫里,如今这个地方叫宫外。于是她点了点头,低低地说“嗯。”
刘嬷嬷瞧见她的样子,又笑道“姑娘若是将这话说与皇上听,皇上定会心喜的。”
杨幺儿“嗯?”
刘嬷嬷道“不急,日后总有一日,姑娘能自己亲口说的。”
杨幺儿“嗯。”
刘嬷嬷到底比春纱顶用,转眼便将李天吉送来的管家给顶了,如今宅内事宜,一应由她操办主持。
那管家也不敢同她抢,反倒还配合万分。
转眼一日过去,杨宅外把守的虎贲军依旧,但宫内的风波却渐渐得到了平息。大臣勋贵们,不再每日到皇上跟前报道,他们只默默催促起礼部、仪制清吏司。永安宫那头,便如被人遗忘了一般。没人前去找太后的事,但太后也仍旧别想踏出宫门。
太后是个不服输的,她扶住连翘的手,抬脚迈腿便要往外走,却在养心殿的宫门前叫人拦下了。
依旧是以为太后安危着想为藉口,让人挑不出错来。
“他们这是何意?啊?难道是要等到皇帝大婚后,再解了哀家的禁吗?好大的胆子!他们好大的胆子!哀家是什么身份?他们都忘了吗?”太后如困兽一般,来回踱步,面上已经蒙上了一层阴沉沉的色彩。
徐嬷嬷叹了口气,道“太后,老太爷已经入过一次宫了。”
太后抿紧唇“父亲如何说?”
“老太爷跪在皇上跟前,一边流泪,一边斥责您未尽到母亲之责,更未尽到太后之责,今日祸患,与您脱不了干系。李家愿自领罚……”
尽管早就习惯了娘家人的作风,但这会儿太后还是抬手捂住了胸口,将那点不甘与气愤往下压了压。
她坐回了位置上,刚才的话再不提起,与那个暴怒之下脾气发作、口不择言的自己,仿佛成了两个人。
经这盆冷水一泼,太后冷静了下来。
李天吉之流,终究只能为她处理一些琐碎的事。她决定着萧正廷的权势地位,娘家又何尝不是决定着她的权势地位?正因为李家身负清名,名下囊括无数学子,方才有她今日做了太后,在永安宫内,肆意拿捏先帝留下的两位太妃。
太后死死咬着牙,她掰着手上的甲套,道“……那便忍罢。”
忍到他大婚,忍到他亲政。
他以为如了他的愿,以后便能一鼓作气掌得大权了吗?
且看先帝当年,便知小皇帝日后的结局了。
杨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