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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快递二十八号停运,再然后,年廿四,廿五,廿六……仿佛一眨眼就过了。

像所有平常的家庭一样,三兄妹买春联、备年货、打扫卫生、准备年夜饭,然后去医院看姥爷。

新年新气象,楚鸣谦打定主意要把那天晚上的事留在过去,于是等身上的痕迹一消,他就更加想不起来了。

在开着暖气的病房里,他挽起了袖子,正在拧毛巾。

躺在床上的姥爷依然没醒。

因为这两年的昏迷,只靠装置维生,没有正常摄入营养,老人原本圆润的面孔已经变得消瘦下去。

楚子榧跟楚南星正在把买来的花拿去插,虽然他们家支付得起的钱不多,但因为这是姥爷工作了一生奉献了一生的医院,所以医院特意给老院长保留了这样一个独立的病房,环境比其他病房要好太多。

楚鸣谦一边熟练地给姥爷擦洗手脚,一边跟他说话

“姥爷你看,我也成年了,子榧和南星都很乖,现在跳级上初中了,你看你是不是该醒了?

“现在我自己做生意,读书的钱都已经攒够了,你完全不用担心。等你一醒,郎伯伯说你什么时候能出院了,我们就接你回家,你就可以享清福了。”

连接在老人身上的仪器平稳地发出声音,楚鸣谦给他擦完一只手,把那只手放回棉被底下,凑上前去看了看姥爷有没有反应。

老人还是安详地闭着眼睛,颧骨高耸。

楚鸣谦又退了回来。

尽管知道姥爷醒来的机会并不大,他还是忍不住抱有希望。

当时姥爷发病的时候,要是能及时送来的话,他现在就还能清醒着。

当时要是有钱的话,给他用最新型的药剂,他现在可能也醒过来了。

可是他们没有争到时间,也没有争到钱。

现在越拖越久,姥爷清醒的机会就越渺茫。楚鸣谦坐在床边,想着要是以后姥爷能醒过来,跟他们一起在家过个年,那就好了。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出去修剪花枝、给花瓶换水的楚子榧跟楚南星回来了。

楚鸣谦于是中断了思路,看着妹妹把插好的花放在了床头柜上,凑上前来看了看姥爷,然后转头对自己说“姥爷今天看上去精神不错。”

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弟弟也开口道“我查了文献,姥爷还是有机会清醒过来的。”

楚鸣谦知道他们这是在安慰自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们两个的头。

三人又在医院里待了一个上午,然后才回去。

大年三十,一般人在吃过年夜饭之后都会留在家里守岁,不过楚家的习惯比较不一样。

在父母还在的时候,楚家兄妹吃过年夜饭就会跟爸爸妈妈还有姥爷一起,一家六口一起到灵山寺去烧香,在山上完成从旧年到新年的过渡。

本市的灵山寺非常灵验,本地人大多都有这样的习惯,在除夕的晚上吃过年夜饭之后,就和家人一起到山上去抢这头炷香。

插下香的时候,也对着菩萨许下明年的心愿,或是希望阖家安康,或是希望新的一年财源广进。

在他们的父母车祸去世以后,这项活动倒也没有落下,只是从一家六口变成了四口。

在姥爷倒下之后,就变成楚鸣谦带着两个弟弟妹妹去了。

吃过年夜饭之后,他们叫了辆车,甚至没打开电视看一眼春晚就来到了楼下,搭上计程车往灵山寺的方向去。

楚鸣谦跟妹妹坐在后排,弟弟一个人坐在副驾驶座上,对接下来的行程没有什么压力。往年他们去抢烧头炷香也是年年都抢不赢的,也就是去等人家烧完头炷香之后再进去。

寺庙在山上,上山的路修得很好,据说是本市首富家出的钱,还在山上修了一座停车场。

他们到的时候,停车场已经停了好多辆车,里面豪车闪烁,耀眼得很。

不过此时此刻,豪车已经吸引不了大家的目光,所有来这里的人心都系在除夕第一声钟响之后的头炷香上。

“到了。”计程车司机找了个位置把自己的车停下,他虽然把他们送到了,但却并没急着回去。

待会儿完事了,山上肯定很多人还要回去,他只要在这里等着,就有客人会来。

楚鸣谦的手机a上自动免密支付了这次的车钱,然后跟楚南星一起从后排下去。城里面今年一直入冬失败,不过山上的夜晚是真的冷,从开着暖气的车上一下来,两人就抖了抖,伸手把衣服拉链拉到了最顶上。

楚南星穿得多,羽绒服一直盖到小腿,脖子上的围巾围到脸上。

楚子榧却非常潇洒,身上除了衬衫跟薄毛衣之外,就是一件冲锋衣,像是完全不怕冻。

放在往年,楚鸣谦也跟楚子榧一样,一件毛衣加一件冲锋衣完事,可是今年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起冷来。

眼下他也跟楚南星一样包得严严实实,两人和楚子榧站在一起仿佛身处两个季节。

寺庙离这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得走上去,过了一段平缓的坡,就来到了台阶前。

这长长的台阶连接着进入寺庙的这段路,台阶下方是两棵树,传说已经有着八百年的树龄。一棵依然茂盛,欣欣向荣,另一棵却已经变成了枯枝,旁出斜逸的枝桠在经受雷劈之后,依然倔强地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一枯一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前方台阶上已经可以见到许多正在往寺庙里走的人,三兄妹跟着人群走了过去,等走过转折来到寺门前,映入眼帘的就是更多的人。

佛门清静之地,像这样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的画面也是少见。

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寺庙中的长明灯发出了光芒,在这寒冷的除夕之夜,向着人群笼罩下一层温暖的柔光。

兄妹三人往里面挤去,来这里抢头炷香的都是年长者,像他们这样只是小辈来,家长却没到的几乎见不到。

楚子榧穿得少,在人群当中就像一尾灵活的游鱼,轻易就挤进去了。

往年楚鸣谦也是跟他一样轻快的,可是今年他身上的衣服穿得多了,就只能跟楚南星落在后面,一眨眼就不见了楚子榧的影子。

“子榧!”他在后面叫着弟弟的名字,然而没有得到少年的回答。

奇怪,一家之主挠着有些发痒的脸颊想道,他今年怎么这么积极?

一不当心,他就被身后的人给挤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扑到台阶上,还好楚南星伸手稳住了他。

少女不悦地朝着旁边看去,只见几个穿着貂皮大衣的富太太在火急火燎地从后面挤过来,犹如坦克,一边横冲直撞一边喊道“借过借过!”

“没素质。”楚南星小声骂了一句,“赶着去投胎啊。”

隔着围巾,哥哥听不见,她骂得没负担。

楚鸣谦站稳了,就听这群像赶着去产卵的雌马哈鱼的富太太们说道“真不明白我们为什么每年都还要来凑这个热闹,就算现在进去也抢不到啊。”

“对啊,自从厉家修了这条路以后,年年都是他们拔头筹。”

按说他们家也不是没有钱,就是做不到像厉家那样白给修路,而且抢头炷香这事,她们都是些妇道人家来,厉家不一样,那是厉承钧亲自来。

那前头挤得最凶的富太太一边用手拨开其他人往前挤,一边说道“都别抱怨了,能抢多前面是多前面。”

其他人听了她的话,也只好认命地继续搅动人群,拨开一条路来好穿过去。

楚鸣谦看着她们这架势,忽然说道“坏了。”

子榧在前面,被这些人形坦克一撞,还不得飞出去?

楚南星见哥哥抬手解下了脖子上的围巾,然后开始脱衣服,不由问道“你做什么哥?”

楚鸣谦说“把衣服脱了好挤过去。”

不然就子榧那小身板,怎么抢得赢人家?

脱完外套之后,身上只剩单衣跟毛衣的楚鸣谦立刻就感到了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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