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左铭下意识安慰的话听着像命令。
不管是命令还是安慰,左薇都听不进去,一边哭一边领着哥哥往自己房间去。
左铭心下一惊,猜到可能是江可可出事了,脚下的步子不觉加快。
女生的房间比他简约又冰冷的房间要温暖又充实,特别是这一间房里摆了两张床,粉粉嫩嫩的,幼稚又喜感。
江可可躺在自己床上,娇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身上裹着轻薄的法兰绒毛毯,一抖一抖的样子像是怕冷,其实紧闭着双眼,身体烫得吓人,脸上是病态的潮红。
她这显然是高烧,嘴皮都泛起白皮,时而无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一舔唇。
左铭的手掌去探她额头时,她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找到了救命的木板,抱着他的手,不停往脸上蹭。
左铭皱着眉头,用了点力才抽出自己的手,捏着她的手腕,塞进毛毯里给她盖好,然后转身。
衣角突然被捏住了,回头,正看到左薇哭得可怜兮兮的。
不说话,眼神都在控诉:哥哥是全天下最狠心的人。
左铭怔了半晌,好像自己真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一样。
他声音低,却不缓:“我回房拿手机联系医生。”
左薇抓住“医生”这个字眼,才松开手,犹犹豫豫的,一边想盯着他,一边又舍不得离开烧得严重的江可可。
左铭一边回房打电话找医生,一边忍不住皱眉:他在薇薇心目中那么坏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似乎,有三次惹她不开心了。
第一次是项梓宸进警局,他让阿姨带薇薇回房,而后他看着江可可摔到地上视而不见。
第二次是在马场,当着薇薇的面和江可可对峙。
第三次是,厉辰骁要带江可可走,他强行逼着薇薇回房,让厉辰骁带走了江可可。
左铭手里握着手机,眼神恍惚了一瞬。
他知道厉辰骁有多愤怒,知道那时的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事实厉辰骁也确实做了,言语的羞辱和身体的扭打,双重伤害。
如果不是那小生命顽强又幸运,此刻怕已经消逝了。
左铭回神,联系私人医生半个小时内赶到,看到刘阿姨端着水杯往江可可房间去。
“给我。”他找刘阿姨要来水杯。
刘阿姨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没伸手,双手紧握着水杯,小心翼翼地劝:“先生,江小姐都烧得直抽抽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这些日子也跟着遭了不少罪,您”
“”左铭面无表情,“我递给她。”
“啊哦,哦”刘阿姨把水杯递给他,想了想忍不住小声地开口,“您要不再给项先生打个电话,我看电视都是这么演的,小俩口的吵架了,然后一方发烧”
刘阿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左铭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股不容抗拒的气势:“她会成为左太太。”
刘阿姨手一抖,还好水杯已经递出去了,不然这会儿恐怕是要摔了。
老阿姨年纪大了,脑袋一下子转不过来,想了半天,突然想起前两天看到什么两女人去国外结婚的新闻,顿时吓得脱口而出:“她要和薇薇结婚!”
“”这回轮到左铭差点手抖地摔杯子了
左铭感觉膝盖上像中了一箭。
他转过身,目光幽冷,深深地盯着刘阿姨。
刘阿姨这会儿的惊讶程度甚至超过了刚刚,左先生什么意思该不会是那江可可跑去勾|引了左老先生,要给薇薇当继母吧!!
虽然那姓肖的特别招人厌,虽然左老先生五十多岁了风韵犹存,虽然
刘阿姨还在那八卦的时候,左铭已经转身去了江可可房间,她就想啊,难怪左先生那么讨厌江可可了,这刚破坏了妹妹的婚姻,又要跑去当继母,这谁受得了啊。
江可可现在是孕妇的身份,不能随便用药,刘阿姨给她倒的只是水。
左铭人坐到她床上,将她揽到自己怀里,给喂水。
小女人一张小脸捂得跟猴屁|股似的,浑身滚烫得吓人,嘴唇上烧得起皮,呼出的气像冒烟,带着热气,烫得左铭手背酥酥麻麻的。
即便是人烧得糊涂了,身体的本能却还在,嘴巴碰到水了,倒也乖乖喝水。
一杯水喝下去,掀了下眼皮,不知有没有看清楚人,哼哼唧唧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疼”,然后扭着身子往左铭身上蹭,红扑扑的脸蛋找准了胸口埋进去。
左铭强有力的心跳声,就穿过胸膛,传到她耳朵里,不知有没有被她听清。
刘阿姨打了盆温水进来,看着这一幕,感觉有点惊悚,跟看鬼片似的,差点手里的盆都没端稳。
“先生您先出去吧,我来给她擦擦身子,她嘴里还含着疼,昨晚还跟着厉先生出去了,没准除了脸上那一巴掌,身上还留了其他的伤”
左铭听得面色一凝,双手紧攥。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
她那么依恋他,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不肯放,热得好像要融化的身体瘫软在他怀里,柔软的身体正和他硬朗的胸膛形成对比。
左铭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伸手去掰开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
江可可不肯松手,还闹腾起来,一边扭着身子,一边哭,不是那种泪腺强大单纯流眼泪的哭,而是鼻子眉毛都在配合的哭。
她鼻子一皱一皱的,总是先吸一口气,然后哼唧一声出一口气,眼泪就哗啦啦的流,哭得特别动情。
她脑袋不清醒,一会儿喊疼,一会儿喊不要,一会儿抓着左铭的手臂喊妈妈。
左铭心里异样,狠下心强行掰开她的手,自己手臂上倒留下几道红色抓痕。
他翻出她的手机,那她的指纹解锁,结果——
明明昨晚还可以解锁的手指,今天不能解锁了。
所有的指头试遍了,全部不行。
呵。
左铭按照江可可身份证号上的生日日期输入密码,轻松解锁打开手机,而后在通讯录里找到备注为“妈妈”的手机号。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方停了片刻,而后按了拨号键。
凌晨两三点的时间,电话那头却很快接听,声音小的女声沉稳而温柔,听不出一丝睡意:“喂乖宝贝怎么这么晚给妈妈打电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左铭听力特别好,隐约听到电话那头,有轻微地翻动纸张的声音。
那位母亲,似乎是还在工作。
“您好,我是您女儿的朋友。”
电话那头,江可可的母亲谭钟玉瞬间握紧了手机,声音有些急切:“你好,我女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左铭的声音难得温和:“39度高烧,现在胡言乱语,哭得厉害。”
说完,他把手机放到江可可脑袋旁边,让她哼哼唧唧喊疼喊妈妈的声音传过去。
谭钟玉一下子就心疼了,“麻烦你给我发个地址,我过去看看我女儿。”
律师本身就是很忙的职业,她最近刚接了个离婚案,客户是位丈夫出轨的全职太太,想让老公净身出户,关键全职太太不肯找工作还想法官把儿子判给她。
而男方的那小三的哥哥是个混社会的货色,甚至还对她这个律师进行人身威胁。
挂了电话,刘阿姨要给她擦身子,左铭拿着江可可的手机守在房间门口,背靠着门,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半个小时,谭钟玉和医生,几乎是前后脚一起进来,谭钟玉把女儿抱在怀里,细心安慰。
医生简单了解情况后,耐心解释:
“江小姐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心情不好,再加上体质较差,抵抗力不强,受了凉。阿姨处理得不错,等烧退了,平时注意多休息,改善饮食”
非常冠冕堂皇的话,听得江妈妈心里一肚子火,但牙尖嘴利的谭律师什么都没说,一直哄着自己的宝贝女儿。
江可可的身体对母亲还是依恋的,躺在熟悉的怀抱里,哭得鼻涕眼泪都来了,迷迷糊糊地直抽抽,嘴里除了“疼”和“妈”,多了不少其他词汇,比如“混蛋”、“不要”、“救救我”,人是糊涂而意识不清的,却似乎弥漫了一股绝望崩溃的气质。
江可可上次回江家时哭得都没这伤心,可把江妈妈心疼得一塌糊涂,眼眶都忍不住红了。
左铭在一边看着,心里觉得她可能是梦到了不愉快的经历,一边关注着,一边听着医生的嘱咐。
等医生走了,谭钟玉抱着女儿,声音有些湿润:“都这么晚了,你们都休息吧,我来守着女儿。”
刘阿姨点点头就出去了,左铭却站在原地,脚底像生了根似的不能移动,好半晌,一声凝重的“抱歉”从喉咙里溢出,对着谭钟玉。
谭钟玉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很冷:“该说抱歉的是我。”
“这么说吧,左先生。想必你也知道了,可可肚子里的孩子是厉辰骁的。”
左铭微微皱了下眉头,却没有反驳。
厉辰骁的威胁暂时解除,她应该会和母亲坦白真相。而这真相,对他这个qj犯在未来丈母娘心中的形象很不利。
谭钟玉继续:“是可可对不起你妹妹在先,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管教好女儿,也有责任。之前一直想登门道歉,但我和老公工作都很忙,再加上你们这又是富贵人家不方便打扰,才一直没来。”
其实上次江可可回家,谭钟玉就说要上门道歉,双方商量个解决方案,被江可可制止了。
左铭没有说话,等着这位头脑清楚的律师女士继续——
“婚外情这种事,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但主动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肯定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虽然谭钟玉私心里觉得肯定是自己女儿长得漂亮被男人招惹,但她说话习惯先退一步,然后再来转折——
“但是,法制社会,任何不经过法律伤害他人人身安全的行为都是违法的。我们这事,需要双方协调处一个解决方案。”
“我国婚姻法没有明确指出做小三破坏别人家庭犯法的规定,道德上的谴责,我们愿意接受。至于处理方案,我们江家愿意承担左小姐身体和精神上的损失,对于我女儿,我愿意把她赶到我老公老家——一个小农村,让她三十岁前不准离开小农村,一辈子不准踏入s市半步”
谭钟玉极为理智,说话自带了一股气场。
她对女儿也足够狠心,其实是心里清楚,如果自己这方不拿出足够的诚意,以左家的实力,想要整江可可,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说的足够真诚,她看左铭也是理智的人,应该不会拒绝她的提议,最多再加些其他要求。
左铭一直没有说话,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似的,淡淡地拒绝:“这件事,我想等我妹妹恢复正常后再谈。”
谭钟玉听了这句,心里的火瞬间迸发了:“左先生没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不想再让我女儿呆在你们家了。”
“我女儿是错了,做牛做马我认了,平白无故给别人家生孩子我也认了。但是伤人是怎么回事她脸上巴掌印是怎么回事她腰上、胳膊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她脖子上还划了刀痕是怎么回事”
“你们肚子有火拿我女儿撒气也是她活该,但是!”谭钟玉眼睛都是红了,“我担心我女儿再在你们家待下去,我下次过来,就是给她收尸了。”
左铭并不知道江可可向家里人说了什么,所以他并没有想到请来谭钟玉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的话,让他浑身僵硬。
还好她是知识分子,不会像某些无知妇女一般,用下跪的方式让别人为难。但她的话,依旧令左铭感到深深的无力。
江可可住进左家,本身是为了左薇的病。
而他,却利用这样的便利,伤害她。
人家好好的女儿,为了稳定他妹妹的情绪才来他家,现在却变成了这么一副样子,当妈妈的怎么能不生气。
如果她知道自家女儿不是无缘无故要招惹厉辰骁,如果她知道自己女儿经历了什么,又该是如何的情绪
“抱歉,”左铭第二次道歉,声音更加诚恳,“没有照顾好您的女儿是我的问题。”
原本在谭钟玉还没来的时候,左铭已经想好措辞解释江可可身上的伤,此刻却没有解释,主动认错。
“我妹妹的病,还需要麻烦到您女儿。我向您保证”
左铭声音很诚恳,但被打断了。
谭钟玉看着他:“如果你妹妹的病一直不好呢”
左铭和她对视:“一年之内,我保证您女儿的人身安全和孩子平安出世。”
他目光清冽,诚意满满。
好半晌,谭钟玉低头继续哄女儿,算是同意。
左铭再看了江可可一眼,转身离开。</p>
<strong></strong>又是一个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