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姐在自己婚礼当天见到这许久不曾碰面的学生,开心得都顾不上曳地的裙摆,勉强提溜着裙摆两边,就这么径直朝钟有时走了过来:“你不是说你16春夏订单太多,太忙来不了了么”
16春夏订单太多……
钟有时心虚得就差被自己一口唾沫呛死,不自觉抬头瞄一眼宋姐身后那个原本面无表情的男人――果然此刻的陆觐然终于不再面无表情,而是嘴角噙着半点笑,眉梢扬起半寸挑,分明在取笑她吹牛吹上天。
“当然你的婚礼最重要啦!”
骗子嘴够甜,宋姐笑,原本一直处于围观状态的陆觐然不曾想这时宋姐直接手一抻,把他挽了过去,似要把他介绍给钟有时。
“对了觐然,这孩子跟你还颇有渊源。”
“颇有渊源”四字一出,陆觐然想这小脏辫估计也和他一样吓了一跳。
自小脏辫进门起,他俩眼神都没正式对上过,俨然就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他是心思深表情浅,这小脏辫是骗术高脸皮厚,明明就是两个强强装逼组合,难道还被宋姐读出了破绽
显然宋姐随后出口的话,二人谁也没料到――
“她可是你前几年办的资助计划资助过的学生。”
然栀基金未正式成立前,他与人合作试水过几项资助计划,有成有败,当然和如今的然栀基金的规模相比,当年的资助计划太不足挂齿。陆觐然还以为小脏辫会和他一样诧异,不成想这小脏辫一副早已心知肚明的样子,还在那儿装作和他初次见面的样子:“陆先生,我这样突然闯进来,没打扰到你们吧”
既然她要装作初次见面,那么――陆觐然收起满腔诧异,客气而疏离地笑:“你好。”
令陆觐然意外的还不止于此。他以为她此行是来求饶的,可她竟然在整个婚礼前后,都没有私下里找过他。
婚礼开始前半小时新郎已准备就绪。米兰当地有名的华裔,40多岁该有的样貌与气度,站在牧师跟前,不发一言已是不怒自威。奢侈品集团高管,在场多少女士手里提的名牌包都出自他家。即便在这个观念开放的国度,一个40岁的黄金单身汉要娶一个年长自己半轮有余的女人,这女人无论在谁眼中,都是妥妥的人生赢家。
宾客席中的所有人,目光无不聚集在这对新人身上,唯独陆觐然,偶一走神目光便扫向了后几排的角落。那头脏辫在人群之中,他一眼就能分辨――
他突然有些好奇,这小脏辫在走神想些什么。
钟有时一路目送宋姐踏着舒缓的音乐进场。
阳光透过玻璃墙体一片一片折射在宋姐身着的那件婚纱上,熠熠生辉。一个女人平生最美的时刻不过如此了,可没人知道这件婚纱的原稿出自于她。
当然她也不想让人知道。毕竟这件婚纱烙了萧岸的名可以增值;可若是烙上她的名……
旁座的两位年轻女宾在她耳边窃窃私语着:“我以后一定要穿着萧岸设计的婚纱结婚。”
别人的艳羡,钟有时听来却略觉刺耳,她本想借着婚礼来向陆觐然求饶,求陆觐然撤销控诉,可突然之间,她在这儿待不下去了。萧岸这个名字仿佛正站在云端,俯视着尘埃中挣扎着的她。
高下立判。
钟有时坐在教堂外的台阶上,任刺眼阳光将自己的满腔郁结晒化。直到一双考究的皮鞋停在她身旁。她抬头看逆光里,有双静谧而蛰伏的目光,静静看她――
陆觐然也坐在了台阶上。与她平行,却不与她对视。
“认识你之后,我人生头一次开始质疑自己的眼光。”他说,“我觉得你很有天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混成现在这样。”
钟有时笑笑,以同样若有似无的声音回答他:“可能真的是你看走眼了吧。”
她曾经也是有过意气风发的时候的,留学第二年,助学金莫名其妙中断,索性直接辍学和同学一起创立了自己的品牌,从第一个时装博主穿她的设计出境、从接到第一笔订单、从拿到第一个时装周邀请,她真的以为自己是真的有天分,不然怎么可能一路走得如此顺遂
可后来呢经历了买手退订,入不敷出,工作室倒闭,合伙人退出,重新开业,二度倒闭……事实证明,她真的高估了自己。
如今她的老同学也是曾经的合伙人早已顺利完成了学业,如今是某三线品牌的ad,而她,什么也不是。
这女的,竟真的对成功没有半点欲望
如此容易退缩,又何必要装作一副黯然神伤、低垂眼眸的样子
陆觐然收回目光,同样收回他那本就少得可怜的同情心。
他不是没有押错宝的时候。
但他知道及时止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