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正是童羽。
童羽穿了件简单的运动衣,似乎没化妆,墨镜下的皮肤看着不怎么好,没了往日出场时的光鲜亮丽。
她一路匆匆走过,好似没听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声,却在看到不远处好整以暇的栾暻几人时,脚步蓦然一顿,随即疾步上前。
“是不是你们做的?!”童羽一双眼睛红通通的,肿成了大核桃,恶狠狠地瞪着栾暻他们。这会儿姚远几人离得近了,才发现童羽是真的憔悴了许多,比起之前硬凹的我见犹怜的清纯人设,反而多了些真实。
栾暻闻言,扯了扯嘴角,清冷眉眼带着惯常的疏离和懒散,说出的话更是一如既往的冰冷:“童小姐,诽谤可是要坐牢的。”
童羽一愣。
“而且——”栾暻低下头,怜悯地看向童羽,明明是极其清冽好听的嗓音,说出的话却是凉意逼人,专朝童羽痛处戳,“人在做,天在看,你有诽谤我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以后自己的路要怎么走。”
童羽仓皇地朝后退了好几步,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何谓世态炎凉,不用栾暻提醒她,她早已在短短一天之内就尝遍了个中酸楚——圈中从不缺乏落井下石之辈,尤其惯爱墙倒众人推,自童羽被黑料锤死以后,和她走相同路线的甜美清纯女星都在暗中发力,瞬间截胡了她的许多代言和资源。
更糟糕的是,童羽也曾试图用同样的手段东山再起,不料那些曾经和她有过露水情缘的圈中大佬们,全都选择了对她避而不见,有的更是直接派人来告诉她,当玩物可以,要资源,免谈。
童羽以后的演艺道路,彻彻底底地被自己作死了。
所以,就算知道这件事是栾暻做的,可她又能怎么办?!更何况,她根本没有证据。童羽一直到此刻才意识到,栾暻这个人远远比她想象中的还可怕——能把她曾经花大价钱公关掉的黑料重新公布于网友面前,而且是她现在无论花多少钱都压不下去的,最后栾暻还能从这件事中全身而退,根本不是目前孤立无援的她一人能抵抗的。
童羽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栾暻离开时冷漠孤傲的背影,良久,才颓然地蹲在地上,哭了出来——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招惹栾暻,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选择参演这部剧,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就像是哪怕一切重新来过,童羽依然会重蹈覆辙,因为她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明白一个道理:种种事情的根源全都来自于她内心的卑劣和无止境的贪婪,哪怕不是栾暻,也总会有其他人。
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尤其是她这一路走来,赢得本来就不光彩。
童羽的助理轻轻拍拍她,提醒她该去化妆了。
童羽这才站起身,擦干眼泪——她在《浮沉暮年》中的最后一场戏,是骆晨垂垂老矣,回忆起年少时自己为爱意气用事,从而一步错步步错的凄凉一生,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和她现在的心境极其符合。
“action!”
自那年和谭知义误会丛生,谭知礼为了不影响他和骆晨俩人的生活,带着谭书澈去了外地,这一走,就是几十年。
栾暻神色激动地站在记忆中的胡同口,看着完全大变样的家乡,近乡情更怯,要迈出去的那只脚定格在了原地,不敢踏出去,直到不远处和他同样白发苍苍的宋牧杰颤巍巍地走上前,喊了一句“大哥”,瞬间喉头哽咽。
俩人手掌紧紧握在一起,栾暻嘴唇嗫嚅,翻来覆去地说了无数声“好”,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童羽拄着拐杖,远远地望着栾暻他们,想要走近,却始终站在院子门口,未曾挪动一步。
宋牧杰见状,深深地叹口气,把空间留给骆晨他俩,走了——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和他过了一辈子的是骆晨,当初毅然离开的又是和他血浓于水的大哥,他再有什么心结,也早已经放下了。
童羽见栾暻走过来,凄凉地笑了下,问他:“你后悔过吗?到老了,没人照顾你,没人替你养老送终,一辈子都活得穷酸,好不容易领养了个孩子,还是个白眼狼。”
栾暻要往前走的脚步停顿了一瞬,回过头,看向这么多年始终意难平的童羽。
“我从不后悔,我做过的每一个决定。”纵使脸上化了特效的老年妆,栾暻一双眼睛一如年轻时那般固执清澈,腰杆挺得笔直,斩钉截铁地回了这样一句话。
童羽闻言,无力地坐回椅子上,喃喃自语:“可是,我后悔了啊。”两行浊泪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顺着再不复青春美好的脸庞,蜿蜒而下。
“卡!”
樊导难得没多说什么,点点头,吸了口烟。
自此,童羽在《浮沉暮年》的最后一场戏份,顺利杀青。
姚远和小周在旁边对视一眼,感慨道:“本色出演就是发挥得不错啊。”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小周撇了撇嘴。
“其实这场戏她演得还是挺好的,可惜,樊导那么讨厌爱搞小动作的演员,以后怎么可能再用她。”姚远幸灾乐祸地说完这句话,又揉巴揉巴眼睛,道,“而且现在看她哭,我内心竟是毫无波动,一点都不同情她。”
“我也是。”小周忙点头,兴奋地问姚远,“姚哥,这是不是说明咱们眼瞎的毛病好了啊?”
姚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栾暻清俊眉眼微微一挑,淡淡道:“你们想多了,这只能说明她演技还不够好,没引起你们共情。”言罢懒洋洋地从小周手里接过手机,走了。
没有文瑄的消息,倒是有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栾暻在看清上面的内容时,脚步倏地一顿。
【+86175xx】:想不想知道,你拍的剧里新换的投资人到底是谁?晚上七点,m-sun,不见不散。
栾暻蹙着眉,沉思一瞬后,正要回,却突地从中读出了些许熟悉的味道,瞬间眼眸一冷,关掉了手机。
但是,栾暻低估了疯子犯病的程度,连着收到了好几条,少顷,栾暻终是不耐地解锁手机,回了一句话——“精神病院没关够你还是上次打你没把你打过瘾?”随即直接把号码拉黑了。
同一时间,正在会所左拥右抱的文泽峰见栾暻一如既往的狂妄,手机一摔,骂了句王八蛋。
“文少,这就不管了?”华舸见文泽峰面色不悦,眼珠子一转,开始出谋划策,“你要不要给媒体放点料什么的,这小子最近热度这么火,随随便便一个黑料就能搞死他,就你那什么哥哥,嘿嘿嘿,咱们偷拍点俩人的大尺度照片——”
“你丫的有病?!”文泽峰猛地踹了华舸一脚,皱着眉,薄唇勾出了一抹锋利的弧度,“我们家自己的事儿自己关起门来解决,传出去那丢得是我们整个文家的人,你少他妈的在我这指手画脚!”
华舸再不敢多说什么,连忙给文泽峰倒满酒:“文少我错了,喝酒喝酒。”
文泽峰扯扯衣领,端过来,刚喝了没两口,突然想起自己刚才的话,绷紧的眉梢瞬间舒缓下来:家事?啧,那就正好关起门来解决喽?
第二天,文瑄刚下了课,就接到了文母的电话。
文母声音依旧温温柔柔的,透着点不容置喙的威严,沉声道:“小瑄,你回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