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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第 71 章

这种念头竟无法自控般狂涌而出, 赵曦知心中逐渐焦灼难当。

正在无法自处的时候,突然间听到耳畔有人唤道:“三殿下”

这声音轻柔婉转,赵曦知蓦地抬头, 却见正前方不远处,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赫然正是养真。

因为天冷,她身上穿着黑青色的毛领比甲,底下是黛青色的织锦幅裙,双手揣在腰间,还套着个暖手,身后跟着四名宫女跟两个小太监。

赵曦知对上养真注视的眼神, 心中的烦忧暂时间消退无踪, 他情不自禁快走了两步, 将到养真跟前才又醒悟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赵曦知放慢了步子问道。

养真笑道:“我如今在钟粹宫住着,殿下说的怎么跟我偷偷跑到宫内似的。”

赵曦知哑然, 旋即问:“我是问你去哪”

养真说道:“宫内日子有些枯燥, 我方才去御花园内摘了点才开的梅花。”

赵曦知一愣,这才留意到她身后的宫女一人手中捧着个漆盒,另一个却抱着些红梅花。

“你弄这些梅花做什么”赵曦知不禁问。

养真说道:“这些是插花,闻香的。盒子里摘了的要用来做梅花酥的。”

她梳着简单的双环髻,乌黑的头发衬着白皙如玉的肤色,双眸明净, 显得格外的乖巧可人。

赵曦知有一瞬恍神, 又道:“难道宫内没有点心给你吃么, 还要自己去做。怎么一时也闲不住。”

养真笑道:“闲着也是闲着,先前看了半天书,眼睛都花了,做点东西也可以消遣怡情。”

赵曦知见她气定神闲的,不由有些羡慕:“你竟然一点烦心事都没有……”

养真略微诧异,看着赵曦知眉间带着隐忧,便问道:“殿下莫非是在因为宁王的事”

在赵曦知疑心桑岺之前,宁王之事的确是最困扰他的一件大事,可是现在……真是群忧齐来,令人无法自拔。

赵曦知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烦心的事情可多了。”

养真本以为他一定是因为宁王造反的事情如此忧心忡忡,听了这句似话里有话,忙问:“除了宁王之事,还有别的”

赵曦知张了张口,突然醒悟,这种没有证据只靠自己一点疑心的事情如何能够开口何况若真的跟桑岺有关,难保会牵连桑落。

当下定了定神,说道:“人生在世,总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他搪塞了这句,又道:“本来我还担心你在宫内不习惯,如今看你这般,倒是我们白担心了。”

养真见他不答,也不以为意,只说道:“虽然身不由己,却也要学着随遇而安才好。难道因为不如意,就不活了不成总要‘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殿下说是不是”

赵曦知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一怔之下,忍不住哈哈大笑,又说道:“什么‘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你居然也说这话,从哪里听来的!”

养真笑道:“这是一句大俗话,人人皆知。”

赵曦知笑着叹了口气:“你啊……唉!”

养真道:“何况我觉着,一时的浮云遮望眼,等熬过了这一段,焉知明日没有好事出现吗”

赵曦知本觉着她的话说的好笑,可偏又有一股道理,如今听了这句,却触动了心思,他定睛看向养真,刹那间,心竟因为这句话而略略地酸软了起来。

“是啊。”赵曦知忍不住由衷地赞同,“你说的对。的确是这个道理。”

这会儿北风渐渐地大了,养真的鼻头微微发红,不由轻轻地跺了跺脚:“这天儿是越来越冷了。”

“这会儿风也大了,”赵曦知点头说道:“我本来是想去钟粹宫看看你的,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上……倒是可以不用去了,你快回去吧,别冻着。”

他的语气里无端多了一点温情的关切,十分明显。

养真听的愣怔:“殿下……”

她察觉了赵曦知跟以往不同似的,又想起他方才站在门口恍若失神的样子,总觉着他有什么事,本是想问一问的,可是话未出口,却又打住了。

“那好,我先回去了,”养真改口,又微笑说道:“近日天冷,殿下也自多保重。”

赵曦知笑了笑:“知道了。”

养真向着他屈膝行了个礼,后退两步,带着宫女太监们自去了。

赵曦知目送她的身影在宫道之中越来越远,紧紧地盯着看的时候,心里无端地掠过一种异样的感觉,就仿佛……自己以前曾经看过这般场景一样。

他皱眉想了想,模模糊糊的觉着,——大概是在之前养真给皇后传召进宫的时候……留下的这般印象吧。

赵曦知回身出宫,骑马沿着长安大街走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定,便道:“去五城兵马司。”

来至五城兵马司,众人见是晋王驾到,不敢怠慢,忙恭迎入内。

原来此刻桑岺正跟顶头上司汇报近日发生之事,上司闻听晋王驾到,不明所以,忙迎了出来,行礼过后寒暄几句,赵曦知笑道:“本王是顺道经过,过来看看桑指挥使。”

毕竟他们两个是“亲戚”,司官这才放了心,倒也知趣,于是又说了几句话,便暂且告退了。

等司官去后,赵曦知才请桑岺落座,桑岺笑问:“殿下是去哪里才顺路过来的”

赵曦知笑道:“其实是才从宫内出来,心想着多日不见桑大哥了,所以过来看看你。”

桑岺说道:“近来因为配合大理寺跟刑部调查公主被害一案,有些分/身乏术,等此事了结后,再好好地陪殿下到云霄楼痛饮。”

赵曦知不由笑了几声,想到丹霞公主毕竟是自己姑姑,却又皱了眉,当即假作不经意地问道:“这案子可有什么进展吗我听了许多闲言碎语,有说是驸马所为,还有的人说是陈……”

桑岺见他欲言又止,便道:“大理寺正在严刑拷问,他们只叫我们配合搜查,至于案情进展不知为何最近竟不曾告诉。”

赵曦知思忖着说道:“我又听人说起,或许动手的不是驸马他们,兴许还有别的凶嫌。”

“是吗”桑岺脸色微动,“殿下是从哪里听说的,可还听说了什么”

赵曦知想起宫内那两个小太监的话,便道:“比如我来的路上,就听见有不少人议论此事。”

桑岺道:“毕竟这件事涉及皇室中人,百姓们是最感兴趣的。不过他们的话多半都是臆想胡猜,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赵曦知一笑道:“我知道,就是觉着好奇,所以想来打听打听桑大哥有没有什么最新消息。”

两人才说到这里,外头有一名侍从走到门口,躬身道:“大人,大理寺来人了!”

桑岺听说,便跟赵曦知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也许是他们又派人来催问是否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的。”

不料门口侍从满面疑惑,道:“大人,这次看着不像单纯的催问,他们来了不少人……还点名要见大人您。”

桑岺微怔,却也不当回事,只先对赵曦知说道:“殿下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赵曦知道:“桑大哥且忙。”

于是桑岺先出了自己值房,自廊下才下台阶,就见一队人马从院门口匆匆而入。

竟果然是大理寺的差官,这人姓曹,桑岺是认得的。可除了李差官外,其他还有十数人,个个服色鲜明,个个佩戴着兵器。

两下照面,桑岺很觉古怪,便拱手含笑道:“没想到曹大人来的这样快。怎么今日……这样隆重”

曹差官皮笑肉不笑的,向着桑岺还礼,道:“请桑指挥使莫怪,本官来的唐突了,只是上峰催的紧,少不得……就为难大人了,请大人勿怪。”

桑岺听这口吻不对:“这话何意”

曹差官敛了笑,垂眸扬声道:“兹查明五城兵马司桑岺,跟丹霞公主被害一案有关,请即刻去大理寺协同调查。”

桑岺大为意外,双眸微睁:“你、你说什么”

这会儿五城兵马司的人也都听到风声,门内门外聚集了不少,听见这句都也惊呆了。

大理寺差官才又一笑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桑指挥使若有什么疑问,只去了大理寺分说便是。”

事出突然,就算桑岺极为机变,一时却也无法应对。

曹差官见他站着不动,便淡淡说道:“请指挥使不要为难我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也要顾全彼此的颜面才好。”

桑岺听他的话说的不客气,脸色一沉。

此刻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叫道:“你们的意思,是说指挥使谋害公主你们可有证据若是没有确凿证据,凭什么大摇大摆地跑来拿人以为兵马司没有人了吗”

曹差官皱眉:“大理寺办差,自然不会冤屈一个好人,公主一案是我们奉旨查办!任凭你是谁,只要有嫌疑都要配合调查,难道你们兵马司竟是法外之地”

才说了这句,就听见有人道:“那么你们所说的证据是什么这样张扬地要来带人前去,如果没有令人信服的真凭实据,岂不是平白地毁了无辜之人的名声”

曹差官抬眸看去,却见发话的居然是晋王殿下赵曦知,曹差官跟众人忙行礼。

原来赵曦知起初等在里间,突然听到外头侍从们议论说大理寺的人似来意不善。赵曦知便走出来查看情形,没想到竟是如此,仿佛先前自己的猜忌成真,简直如魔似幻。

那曹差官别人可以不理,但发话的是晋王,便不能等闲视之,他左右观望了一下,终于上前一步,躬身低声道:“下官等奉命而已,请殿下勿怪,听说……是驸马供认,曾经在案发的草堂之中看见过一个人的身影,疑似是桑大人,所以才要请桑大人前去配合调查。若是无辜清白,自然无事。”

桑岺听说是王驸马供认,神情一变。

赵曦知虽然意外,可听对方有理有据,态度亦温和,自然不便再说别的,便看向桑岺。

桑岺自然是个机变的人,当下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去一趟大理寺无妨。横竖都是为了尽快水落石出。”

有了赵曦知在旁边,曹差官陪笑:“多谢桑大人体谅。”

于是大理寺的人便带了桑岺前往,剩下赵曦知在院中站了半晌,其他五城兵马司的人惊疑不定,却不敢来打扰他。

直到小金子说道:“好好地驸马怎么会说看见过桑大人,难道是真的……总不会是无端地诬陷吧。殿下您怎么看”

赵曦知已经镇定下来,他无话可说,便道:“怎么看现在只等大理寺出结果就是了!”

三殿下心里隐隐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在大理寺查明真相前,他不想去面对此事!

因为这对他而言委实是太难面对了。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么此事跟宁王造反之事,对赵曦知而言,简直不知道哪一件更令他难以接受。

就在桑岺给带到大理寺后两日,赵曦知得到了他想知道的消息。

据大理寺调查,起先桑岺说案发的时候,他人在西市自己的别院之中过了一夜,但是别院中的仆人小厮却说并未见过他,虽然桑岺说自己因为在坊间喝醉了酒,晚了些过去才并没惊动旁人,但是问他在哪里喝酒,他思忖半天,好不容易提到了一个,却是坊间寻常的小酒肆,每当夜间人头攒动,自然不能记得是否有他在内。

终于让他跟王驸马对质,面对驸马的指认,桑岺却又一口咬定驸马是看错了人。

如果是别的什么案子,以桑岺的身份,到这种地步自然不能再为难了,可这案子的死者是丹霞公主……又因有皇命,大理寺之人自然不敢怠慢。

当下又紧抓蛛丝马迹不放,连着审问了几个五城兵马司的人,以及伺候跟随桑岺的贴身之人,终于有一名兵马司的门卫说起,公主身死那天早上,他曾经看见桑岺的马儿马蹄上沾着红色的泥水。之所以会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他起初以为是马儿受了伤,仔细看了才知道不是。

偏偏城内是没有地方有这种红泥的,只有在出城往公主所居住的草堂路上,有一段山路特殊,才有些红土。

直到现在,桑岺终于承认,自己那天的确是出过城,但是那不过是巧合而已,他绝对没有杀害丹霞公主!

大理寺的人好不容易找到这一新的线索,如何肯放,于是便用了刑。

事到如今,虽然桑岺还不肯招认,可他身上的嫌疑却胜过了王驸马跟陈姑爷。

偏偏就在这几日中,陈姑爷因为在牢房之中受了刑又挨了冷,病困交加无法忍受。

大理寺虽请了许多大夫调制,到底是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又在狱中成了大症候,竟没撑两日就一命呜呼了。

却像是应了之前那两个小太监的话。

以上这些事,宫内自然也悉数得知了。

张皇后正在因为宁王之事而焦头烂额,虽然并不信桑落的哥哥会去杀人,却实在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个。

赵曦知却无法坐视不理。

得到消息后他亲自来到了大理寺。

见到桑岺的时候,他已经是一身囚衣,脸上还有些许血渍,头发散乱。

虽有些心理准备,但赵曦知仍觉十分惊心。

“桑……”赵曦知生生将那声“大哥”咽下,“你怎么样”

桑岺见了他,不顾身上有伤,上前两步跪地道:“殿下!你要相信,不是我,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杀丹霞公主!”

赵曦知目光闪烁。

过了会儿,他才迟疑问道:“可是、可是你当夜毕竟也在城外,而且大理寺的人说先前你竭力隐瞒……”

“我因为知道瓜田李下,若是承认出过城,自然嫌疑更大,”桑岺拧眉道:“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但是我绝对没有杀害丹霞公主。”

赵曦知皱眉问道:“那你出城做什么”

桑岺低下头去,过了会儿才又抬头说道:“我只把真相告诉殿下,希望殿下能替我洗清冤屈。”

原来,桑岺早就听说了陈姑爷的奸/情,案发当晚,他也知道驸马想去捉/奸,所以竟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要亲眼目睹陈姑爷凄惨处境。

谁知王驸马竟没有动手的胆量,却让桑岺很是失望。

随着驸马熬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有些咽不下这口气,便想先一步去草堂,好歹弄点事儿吓一吓姓陈的,谁知那时候陈姑爷刚走,桑岺当即也转身离开,大概就是这样才给王驸马看见。

赵曦知听完,有些匪夷所思:“这么说你非但没有杀害公主,更都没跟她照面过”

桑岺点头:“我只是看不惯姓陈的而已,就算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公主不利,居然说我杀害公主……这怎么可能这样做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赵曦知也觉着这话有理:“是啊。只可惜此事真的是瓜田李下,跳进黄河洗不清。”

桑岺跪地道:“求殿下救我一救!桑岺就算要死,也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冤屈而死。”

赵曦知忙将他扶起,想了想,说道:“如果桑大哥是清白的,我相信大理寺绝不会草率冤屈,我也会为了你据理力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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