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是阖家团圆的时候, 温瑜却独自留在家中。
宋洁带着温瑾回娘家过除夕, 温瑜这个丈夫留下的拖油瓶在她眼里算不上自家人, 带在身边丢人现眼, 干脆让她守家。
这个决定也正合温瑜心意,她不想尴尬地面对一群并不喜欢甚至厌恶自己的陌生人, 于是一口答应下来,呆在房间里做物理题。
她是典型的文科生,记忆超强、思维细腻,但一旦遇上了复杂的理科题, 就不得不花许多心思理清思路,这时正巧遇见了一道压轴难题, 想着想着就发了呆。
跨年夜还孤身一人看家这种事儿……虽然嘴上不说, 但心里总像是生了个小疙瘩, 堵得胸口发闷。
实在没什么学习的心思,为了让房间里显得热闹些,温瑜从手机上打开了春节联欢晚会的直播视频。晚会现场锣鼓喧天、歌舞升平, 人们个个挂着笑脸,
她从没觉得别人的笑声如此刺耳过。
她就这样趴在书桌上看了好几个小时的春晚, 现在虽然是跨年夜, 小区里却因为烟花爆竹禁燃令而一片寂静,只能偶尔从窗外传来几声哄然又仓促的笑,
很快被夜风吹散殆尽。
节目里的主持人们开始了午夜十二点的倒计时。熬过跨年夜是温瑜打小的习惯, 曾经有一大家子的人陪着她谈天说地,
不管多晚都觉得精力十足;等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困意便像铺天盖地的潮水般涌入脑海和四肢,她打了个哈欠,硬生生撑着眼睛,强迫自己不要睡着。
主持人们仍在有条不紊地念着:“3,2,1……”
“新年快乐!”
就在午夜钟声敲响的刹那,窗外同一时间传来一阵烟花绽放时的爆裂声,然后一抹亮光自窗台升腾而上,如昙花一现,肆意张扬地绽放于漆黑一片的天幕中。
温瑜原本只开了台灯,在一片朦胧的莹白色光线里,这道不期而至的光芒犹如坠落窗前的满天星河,将她的整个世界都瞬间点亮。
她的倦意刹那间悄然无踪,于是干脆拉开玻璃窗,任由屋外不断敲打窗棂的冷风与震耳欲聋的烟火声一股脑涌进房间。盛放的烟花好似一场四处飞溅的暗金色大雨,携着星辰无数一同流泻而下,又在须臾之间零落消逝,用残存的火星将夜空映得恍如白昼。
温瑜没由来地勾起嘴角,垂下视线想看一眼这位无视禁燃令的勇士究竟是什么模样,没想到在漫天烟火里,她望见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许炽一手举着烟花棒,另一只手捂着耳朵。他没看烟火,目光遥遥落在她的窗台,见温瑜探出身子,伸出捂耳朵的手朝她挥了挥。
五颜六色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有几分滑稽,可许炽的双眼里也是亮晃晃的,好像藏匿着一条闪烁的银河,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的注意力全然吸入,逃脱不得。
又一束火光划破夜幕,她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于是顾不上其他,匆匆换好鞋,关了灯冲出房间。
温瑜下楼时烟花刚好放完,室外浑然一片银白,夜风裹挟着柳絮般轻盈的雪花打着旋儿落下来。许炽瞥见她的身影,挑眉笑得张扬:“温瑜,新年快乐。”
温瑜正想开口,又听见他故作神秘地抢白道:“你可要想好了,这是你新年的第一句话,很重要的。”
许炽说完便带了轻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他原以为她会说“新年快乐”一类的祝福词,或是类似“好好学习”的小展望,没想到温瑜把他从上到下端详一番,眯着眼睛咧开嘴角:“你今天真好看。”
其实这是句真心话。许炽今天穿了件纯黑色飞行夹克外套,搭配的运动型抽绳裤将他一双又瘦又直的长腿完美突显出来,站在纯白的雪色里时,就像一株冷硬挺拔的冬竹。
她的声音轻快又柔和,没有半点矫揉造作的成分。许炽当即感到大脑轰地炸成空白一片,他原本想叫她为难,却被温瑜反过来捉弄一把,不知道该怎样接话才好。
还是温瑜抢先打破沉默,她看一眼许炽手上的烟花棒,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来这儿放烟花了?这个小区有烟火禁燃令,要是被发现了……”
古人有言,说曹操曹操到。她话没说完,不远处就迎面照来一束手电筒光线,身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扯开了嗓子喊:“就是你们在放烟花?住哪间房子的?”
许炽低低叫了声:“温瑜。”
还不等她反应,手腕就被死死握住,下一秒钟整个人被他带得飞速奔逃起来。
午夜的风迎面扑来,脚踩在雪地上时有股软绵绵的触感,温瑜下意识轻呼一声,身前的许炽则回过头喊:“对不起,叔叔,新年快乐!”
她终于肆无忌惮地笑出声,也转过身子朝那人挥挥手:“叔叔辛苦啦,新年快乐!”
寒风灌进口中时带了刺骨的冷意,温瑜却觉得心底一片暖热,就连曾经非常讨厌的跑步也忽然变得可爱起来,双腿轻盈得好像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