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棒了,温瑜同学!”她兴奋得涨红了脸,声音不可察觉地颤抖,“你的水平比我高得多。”
班主任也带着欣赏目光与她一起鼓掌,卢薇薇则咬紧了牙,拳头悄悄握起。
怎么会呢温瑜明明只是个什么都不行的废柴,为什么现在凡事都压她一头作文也是,喜欢的男孩子也是,现在连文艺演出也要来掺和一脚,凭什么
温瑜没有理会卢薇薇的一张臭脸,再度向二人致谢后,向班主任申请回到教室继续上晚自习。
她走得急,在下楼梯时忽然听见身后有踏踏的小跑声,转过头时看见微微喘着气的范宁宁。
女孩平庸的五官上溢满了笑意,她有些害羞,攒着衣角低声说:“真的非常感谢你,温瑜同学。”
温瑜笑着摇头:“这有什么好谢的”
“我知道,你是不想和我争抢这个名额。你弹得这么好,只要你一句话,我就绝对没机会了。”范宁宁低下了头,“你根本就没有什么舞台恐惧症,对不对”
温瑜不置可否,把手背在身后完全面向她,语气轻快又郑重:“加油吧,我相信你一定能行。”
范宁宁点点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她从小到大生活在父亲的羞辱与讽刺里,这是头一回有人告诉她,自己也是能被他人信赖的。
要加油啊,她默默对自己说,哪怕是为了这唯一相信自己的人。
许炽是被朋友们硬拉去排练的。
他学习街舞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曾经也有通过晚会在全校学生面前大显身手的想法,但现在……
他只想知道数学练习册上最后那一道几何大题该怎么做,以及怎样才能把王后雄大脑里的知识点窃取过来。
“炽哥,你不在,咱们就没有支柱了,这街舞还怎么跳下去啊。”岑阳见劝说不成,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嫂子一定也很想看到你在舞台上散发男性魅力的场面,可惜啊可惜,恐怕是见不到了。”
正在埋头攻克数学题的许炽闻言立马抬头,回答得斩钉截铁:“街舞带我一个。”
他就是这样来到了练舞室。学校给每个班级都在综合楼安排了一间教室用以练习,因此四周聚集了各个班级的学生,格外热闹。
许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相熟的人见了他,都得喊声“炽哥”再递上烟,没想到这个混世魔王嘴里嚼着薄荷味口香糖,不假思索地把烟全都拒之门外。
岑阳感慨着许少爷的变化之大,又被他一句“你看那个跳舞的人,他抬腿时像不像一道抛物线”吓得差点平地摔。
苍天保佑,炽哥可别学魔怔了。
“许炽,你也在这里呀。”
在听见这道熟悉的女声时,岑阳就知道又有好戏看——他顺着声音望去,便见到站在练舞室门口的白露。
白露既然能被捧成校花,说明这姑娘的确颇有姿色。她是知性优雅的那一种类型,瀑布一样的及腰长发乖顺地垂在身后,完全不像其他大多数女生那样毛毛躁躁,犹如分叉的小树枝;一双水润的眸子像江南三月的水,充满温柔的古典美。
可惜白露性子高傲,对普通学生一概不理睬,同龄女生也因为嫉妒而编造了许多她的黑料,这一来二去,口碑便不是很好。
这要是以前,岑阳绝对把她奉为女神,但自从认识了温瑜,他见到漂亮的女生就忍不住将其与温瑜对比一番,哪怕对方是天仙模样的人物,好像也都没有那么惊艳了。
更何况人家温瑜性格好啊,见到谁都笑眯眯的,和其他故作清高的校园美少女完全不一样,也难怪炽哥喜欢她。
许炽知道白露对自己有意思,在接连义正言辞拒绝了好几次之后,没想到她还是像块牛皮糖粘在他身上,还经常以各种借口与他见面。
这种锲而不舍的追逐只不过是种愚蠢的自我感动,对于被追求的一方来说,无异于难以摆脱的骚扰。
他对她向来没什么好脾气,神情淡漠地靠在椅背上点点头。
“你们班表演什么节目”白露即使面对喜欢的男孩子,也从来都骄傲地高昂着脑袋,笑容也是淡淡的,“我们是古典舞,我是领舞的那个。”
许炽用视线把正在练舞炫技的同学们扫视一遍,皱着眉问:“你不会看么”
一旁围观的岑阳及其他小伙伴们纷纷惊叹:不愧是炽哥,“谈话终止机器”的名头可不是白拿的。在学校里除了他,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让白露女神这么吃瘪的人了。
白露狠狠瞪了这群幸灾乐祸的臭小子们一眼,咬了咬牙:“我在论坛里看见一个贴子……你和那个女孩应该只是碰巧一起入镜,对不对”
许炽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抬起头,他神情没有太大波动,一抹温和的笑意却从眸底轻飘飘升起来,像融化的冰块一样化成水扩散在双眼里。只要一想到那个姑娘,他就抑制不住笑意。
他没说话,这个眼神却胜过千言万语,白露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心思。
她性子傲,有股永不服输的劲头,这会儿见自己被其他女孩子比下去,忍不住气上心头失了仪态,连珠炮弹般发问:“为什么我哪里不如她好么她有在你打篮球时给你送水吗有每天经过十班门口时都试图从许多学生里搜寻你的身影吗有在冬天用一个月的时间给你织围巾吗我明明为你做了这么多,为什么还是比不上她”
“我早就跟你说了,不是你不好,只是因为不适合。”许炽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优秀,你也绝对不是非我不可,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
“我……”
白露还想再争辩些什么,然而话没出口就被一个破门而入的男生打断了:“天呐,我刚才路过琴房的时候看见了一个超级好看的女孩子,真的超级好看!”
岑阳乐了:“你除了‘超级好看’,还会点别的形容词吗”
“……‘卧槽好漂亮’算不算”
练舞室里大多是单身男性,乍一听到有好看的小姐姐,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两眼放光,相约一起去琴房门口偷偷看一眼。
岑阳见许炽实在烦透了白露,假装刚才那番修罗场从没存在过,吊儿郎当地问:“炽哥,去不”
看女孩子不如做数学题,许炽本想拒绝,但又不想与白露共处一室,于是在犹豫片刻后站起身子朝她挥挥手:“走了,拜拜。”
他的本意其实只是借着这个借口离开白露出门透透风,但岑阳一句无心之言让许炽决定跟着他们去看一眼——“炽哥,琴房好像是七班的场子啊”。
七班除了她,好像也没有人能称得上“超级好看”了。
七班因为要表演音乐剧,排练过程比其他节目有趣得多,打闹声和嬉笑声从没停过。
卢薇薇唱得累了,倒在椅子上往喉咙里灌水。练习了半个晚自习,她的喉咙又干又涩,如同被火烧,心里则苦不堪言,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词:后悔。如果早知道表演歌剧这么艰难,她一定不会为了装逼提出这个建议,还当了难度系数最高的女主角。
她实在心疼自己快要报废的嗓子。
其他演员都休息了,只有温瑜与范宁宁仍在钢琴前练习。范宁宁的钢琴水平的确不怎么好,不过好在距离晚会还有一段时间,温瑜可以耐着性子把她教会。
“你最大的问题不在于技巧或基本功,而是打心底里的不自信。”温瑜叹了口气,声音软软的,“不自信的心理让你经常在按键时迟疑,从而打乱整首曲子的节奏。其实你一直都做得很棒,不要担心。”
作为深知原著剧情的局外人,温瑜对眼前这个女孩子的遭遇一清二楚。在家庭长期的打压教育下,她已经丧失了正常的自尊和自信心,习惯于依靠别人,认为自己无论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功。
要想改变她的心态,绝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情,她必须慢慢来。
范宁宁低敛了眉,不敢看她:“可是……我害怕。”
“为什么要害怕呢”她放柔了声音,轻轻握起范宁宁的手掌。少女的手柔软得像一团小棉花,温瑜却敏感地察觉到,在她的手背上残留着几道没有痊愈的鞭痕,“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没有谁是无用的存在。有那么多人不懂得乐理,你能弹奏钢琴,对他们来说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再说了,就算你真的在表演时弹错了音,极个别小小的瑕疵也根本不会被听出来。你要做的只有相信自己,不要停,一直弹下去,这样的话,其他人也就会相信你真的弹得没毛病。”
范宁宁不好意思地笑了,愣愣点头:“这个主意很好啊。”
“要想让别人信任你,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要怀疑自己。”温瑜说着再度将手指覆上琴键,半垂了眼眸,“接下来要练习的是难度最高的部分,我先演示一遍,你认真听。”
沉重舒缓的音符随着她飞舞的指尖盈满了整间琴房,正在休憩的同学们逐渐安静下来,听着音乐惬意享受繁忙课业中短暂的闲暇时光。
当十班的男生们透过门缝看向琴房里时,便一眼望见侧身对着他们的温瑜。
她坐在钢琴前,腰身如一株纤长笔直的竹子,因微微低了头,洁白的脖颈从衣领中露出来,被灯光映成朦胧的莹白色,连带着少女清丽的侧影。
许炽呆呆立在门前,自她手中飞出的每一道音符都像一颗正中他心脏的子弹,他听见自己的心砰砰跳。
“怎么样,好看吧”告知他们来这里的男生得意一笑,“真想在晚会上看她穿礼服弹钢琴的样子。”
岑阳给了他一记爆栗,压低了声音:“笨啊,这女孩是炽哥觊觎已久的小女神!”
“觊觎”不是个好词儿,但在岑阳的理解里,复杂到他几乎认不出来的词都是好词,他从来不记它们的确切意思,能偶尔用出来显示自己很有文化就行。
“炽哥!”
男生丝毫没有正在偷窥的自觉,咋咋呼呼地大声喊了一句,在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后下意识退后一步。
然后撞开了虚掩着的房门。
全体男生倒吸一口冷气,正所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他们这回是被坑惨了。
温瑜此时正好一曲弹毕,气定神闲地按下最后一个键,在听见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后好奇地侧过头。
许炽最高,又站在最前头,在钢琴未尽的余音里,他们的目光短暂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