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忽然瞥着林故渊,目光暗含深意,林故渊怎会不知他指的“好听的”到底所谓何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息短促,声音拔高:“你、你简直不要脸面!”
“你说对了,我们魔教中人,真都不要脸。”谢离嘿嘿笑道:“我们行止随心,从来看不上那些虚名浮利,中蛊便中蛊,随他们去说!若不是因你抛不开面子,到处遮遮掩掩,像个失了贞洁又不敢自尽的妇人,何至于被污蔑至此?这也要赖在我头上?”
林故渊心知他句句属实,偏又说不过他,张了几次嘴都不知该从何辩驳,一时急怒攻心,出了一头汗,讷讷道:“我活该,都是我活该。”之后只觉心灰意冷,再不想与他争辩。
一瞬间回想起藏经阁中看见他气若游丝,心中曾浮起的哀恸怜惜,一时万般懊悔,又万般庆幸,悔的是竟为这么个泼皮无赖弄得心绪烦乱,半点不由自主,幸的是他一丝也不知晓,还只当做是孟焦作怪。
当即骂了句冥顽不灵,调头就走,谢离追在他身后,叽哩哇啦说了一大串,林故渊怒气腾腾,一句也听不进耳里,越想越是恼怒,步伐越来越快,最后用上轻功,甩开背后串串叨念,一路足下生风奔上山岗,放眼远处山峦叠嶂,山间依依墟烟,并不觉视野开阔,反而胸中郁结窒闷,恨不得找人打一架出气。
耳畔忽然一阵衣声,谢离从他头顶飞跃而过,稳稳落在他身前,拦住去路,林故渊看见他就烦,冷冷吐出两个字:“让开。”
谢离向前一步:“不让。”
林故渊被他气出了一身汗,被山风一吹,身上一阵热一阵凉,谢离忽然将他往怀里一揽,肩膀撞着肩膀,用力过猛,甚是疼痛,林故渊叱一声放肆,挣了两下挣不开,太阳穴挑起一条青筋,突突直跳:“你放手。”
“不放。”谢离两手箍着他,轻轻叹气,“故渊,我这人烂命一条,死就死了,你偏要费这劲做什么,连累我认个朋友,欠你份人情,多个牵挂。”
后半句话声音低弱,几不可闻,刚一说出口,便被四下漫卷的山风带走了:“……现在好了,我再放不开手了。”
两人吵完这一架,翻过午阳岗,已是暮色四合。
他俩拐上官道,在路旁驿站吃了些饭菜,继续同路而行,林故渊大步在前,一时运起轻功飞顿疾驰,一时缓步徐行调息回力,半分不肯耽搁,一路默默无话,脸色如蒙霜雪,谢离跟在后面,知道是冒犯了他,一路唯唯诺诺赔不是。
“小兄弟,我独来独往的惯了,说话不好听,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计较,啊?”
“故渊,大人有大量,不要生气了,你瞧你出身名门,才貌双全,武功如此高强不说,还胆识过人,破敌阵三千全身而退,这等豪杰英烈,跟我们区区魔教贩夫走卒置气,说出去不让人笑话吗?”
“小娘子,你好歹说句话,我这一路自言自语,实在闷得慌。”
“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林故渊被他聒噪的心烦,猛一回头:“你哪儿错了?”
谢离只当他再不肯搭理自己,一下子惊喜万分,哪还顾得上吵架,急忙道:“哪都错了,哪都错了,就没一点儿对的地方,林少侠要是不解气,再骂我一顿,打我一顿,都行,啊?”
尾音虚虚上挑,便是在哄人了,林故渊冷冰冰说了两个不敢,神情却稍稍放晴,谢离觉得有趣,哄他哄出了滋味,作势打了自己一嘴巴,连连叫苦:“林少侠这等名门正派的忠义之士,肯屈尊救我性命,我非但不知感激,还出言顶撞,简直大逆不道,受万人唾骂也是活该自找,再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是可惜我这人没出息,枉称魔教妖人,其实半点妖法也没学会,要不然变成个牲口驮着林少侠,也省得林少侠走路脚酸。”
林故渊被他说得绷不住要笑,急忙干咳两声,将那笑容憋了回去,摆出一脸嫌恶道:“罢了罢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嫌害臊,我还嫌脏了耳朵。”谢离眉开眼笑:“听你的,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