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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全文完

“陛下呢”

顾九思有些诧异,刘善神色平静道“被宫人殴死了。”

听到这话,顾九思睁大了眼“你说什么”

“陛下往日在宫中过于残暴,”刘善神色中没有半点怜悯,“宫中所恨者众多,昨夜我带陛下回寝宫后,诸多太监侍女听了消息,趁我不在,偷偷将陛下殴死了。”

顾九思没说话,其实不用刘善说明,他便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

刘善的哥哥刘行是范玉最初的侍从,死于范玉虐打之下,那时候范玉刚刚成为太子,刘善顶上了刘行的位置。

顾九思最初是给刘善送金银,后来才相交。

刘善抬眼看着顾九思,提醒道“大人说了周大人会放过陛下,可是陛下欠的,又岂止是周大人”

“我明白。”

顾九思点点头“好好收敛,听周大人安排吧。”

范玉没了,但早朝还是要开的,所有朝臣都接到照旧上朝的消息,但也接到了兵变的消息,所有人都参不透发生了什么,只能是假作什么都不知道,忐忑上朝。

这其中有几位异常镇定,例如刑部尚书李玉昌,亦或是御史台秦楠。他们站在人群中,对于朝局变化似乎没有任何感知。

此时天还没亮,所有朝臣按顺序站在大殿之外,有一个臣子忐忑拉了拉李玉昌的衣袖,小声道“李大人,您看上去一点都不怕啊”

“有何可怕”

“昨晚兵变了。”那人接着道,“万一换了一个陛下”

“那又如何呢”

李玉昌眼神转过去,看着天上乌云,平静道“换了个陛下,我也是百姓的尚书。”

东都的天慢慢亮起来,永州黄河段,却是大雨倾盆,黄河水流最终还是冲垮了堤坝,但柳玉茹在后方垒起来的沙袋,再一次堵住了黄河水的去路。他们所有人手拉着手走上前去,站在汹涌的水里,给后方人时间加紧抢修。

柳玉茹已经没了力气,她和印红、傅宝元、李先生一起手挽着手,站在洪水中,任凭洪水拍打着身躯。

她面色发白,整个人都在颤抖,全然是用着毅力在拉着别人,以至于不被冲开。

\”李李先生\”

印红颤抖着声开口\”还有多久\”

\”等雨停\”

李先生也有些撑不住了,可他仍旧扯着嗓子,大喊出声\”等太阳升起来,雨就停了\”

而太阳尚未升起,东都大殿,便传来了太监嘹亮的唱和声,而后大殿门开,官员鱼贯而入,等他们进入大殿之后,便看见顾九思站在高处,他一手捧着圣旨,一手拿着天子剑。

顾九思在高台上宣读了范玉的圣旨,宣读完毕后,他终于道“请诸位与我一同去城门迎接陛下吧。”

朝臣面面相觑,顾九思继续道“陛下路上已经下令,攻下东都后将劫掠东都三日,我等前去迎接,意在安抚陛下,和平入城,以防动乱。”

众人依旧不说话,李玉昌冷声开口“如今不去,是打算等着日后被清算吗”

听得这句提醒,所有人终于反应过来,秦楠接着道“东都为难在际,诸位身为官员而不救,这东都还有谁救”

周遭不言,秦楠踏出一步,对顾九思道“顾大人先行。”

顾九思从高台上走下来,李玉昌和秦楠随后跟上,列在他身后第一排。而后顾九思的门生也跟了上去,随着人数越来越多,原本动摇着的人咬了咬牙,最后都跟着顾九思一起出了宫门,去城外迎接周高朗。

他们出城时,百姓也在出城,周高朗来的西门已经被锁了,百姓只能从其他三个门疏散出去。

这上百官员浩浩荡荡走在路上,百姓无不侧目,察觉百姓的目光,这些官员不由自主挺直了腰背,跟在顾九思的身后。

等到了城门口,这时太阳也在远处探了半个头,而后所有人远远见到“周”字旗帜飘扬在空中,远远看见大军往东都奔袭而来。

周高朗来得比顾九思预料还要早,可见他当真没有休息,星夜兼程。

顾九思让所有人停在城下,自己一个人往军队走出。

晨光下,黄沙漫漫,泛着金色的光芒,顾九思一把剑,一身红衣,便朝着千万军马而去。

没有停顿,没有犹豫,虽千万人,他亦往矣。

而后他停在城池百丈开外,周高朗驾马在前,叶世安和周烨驾马并列在后,他们远远看见了顾九思,见风翻飞起他的衣袖发带,在一片黄沙之中显得格外惹眼。

他们没有减下速度,而顾九思一动不动,直到最后,周高朗临近他时,顾九思突然扬声,单膝跪下,大喊了一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这一句话,周高朗骤然勒紧了缰绳,堪堪停在顾九思面前。

随着周高朗的停下,整个军队也急急停了下来,顾九思跪在周高朗面前,神色平静从容。

“顾九思,”周高朗皱起眉头,“你又要做什么”

“陛下,”顾九思双手呈上圣旨,恭敬道,“昨夜少帝已经下旨,禅位于陛下,故而臣领文武百官,特来东都城门前,迎陛下入城”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是一惊,周高朗在短暂错愕后,他静静看着顾九思“我若入东都,司马将军、韦将军、杨将军将如何说”

“那敢问陛下是如何入东都”

顾九思抬眼看向周高朗,周高朗挑眉“我如何入东都,又干他们何事”

“若陛下此刻下马,卸甲松剑,那东都上下,无论军民朝臣,都以圣君之礼迎陛下入城。”

“若我不呢”

“若陛下不,”顾九思抬手将剑插在身侧黄沙之中,平静道,“高祖曾赐臣天子剑,上打昏君、下斩奸臣,高祖赐字成珏,望臣君子如玉,为国之重器,守百姓四方。今顾九思立于东都城前,若陛下不卸甲,还请从微臣尸体上踏过。”

周高朗不说话,他抬头看了一眼,东都城楼之上,士兵都陈列好了武器,早已是做好防备的样子。

而城楼门下,朝臣手持笏板,静静看着他们对峙。

周高朗沉默了很久,终于道“九思,我没想到你做到这样的程度。可我许诺过将士”

“陛下许诺将士,是想犒赏三军,”顾九思立刻道,“我顾家愿散尽家财,以偿将士。”

听到这话,众人都愣了,顾九思眼中一片清明,他看着周高朗,继续道“陛下,我知道您的担忧,您担忧军心不稳,如今少帝已经禅位,您乃名正言顺大夏之主,算不得谋逆。”

这一条,便将周高朗最忧虑的军心给解决了。来日入城,就算那些将士发现他们被骗,可周高朗也没有谋逆,他们始终是无罪。周高朗的皇位,来得坦坦荡荡。他们也没有了周高朗的把柄和反叛的理由。周高朗若是再不放心他们,未来也可逐渐卸权。

“而城内,三位将军也已经同微臣达成协议,迎陛下为天下之主,陛下与三位将军联手对抗刘行知,国库尽为陛下所用,陛下不必担心军饷。”

按着周高朗原来的计划,他与韦达诚等人一战之后,根本没有护住东都的力量,不如就劫掠东都以作军饷,而后撤出东都,通过拉长战线拖死刘行知。而如今韦达诚不同他打,他也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帝,自然再不用通过劫掠争军饷。那劫掠东都,除了给他一个极坏的名声,什么都得不到。

“最后,陛下许诺的犒赏,也由我顾家全额所出。我夫人柳氏为举国皆知富商,如今我顾家愿散尽家财,以补将士。只求诸位将士今日,卸甲入东都”

周高朗没说话,静默着看着顾九思,顾九思迎着他的目光,终于道“陛下,您担忧的,我已经帮您解决了。”

“而此刻,黄河边上,我夫人正在修黄河。我听说今日大雨,我猜想应当是洪水滔天。”

顾九思说着,脑海中浮现出柳玉茹的模样。

而黄河段,柳玉茹和所有人拉在一起,早已失去了知觉,她只是不断在心里低喃着顾九思的名字。

那是她的信仰,也是她的坚持。

“豫州边境,我兄弟沈明正带着叶韵于城楼之上,以八万军队,对抗三十万大军。”

豫州边境,人密密麻麻顺着登云梯爬上来,所有人身上都是血,军鼓震天,喊杀冲云,沈明一枪挑开一个士兵,大喝出声“不要放他们攀上来杀”

“我舅舅江河,昨夜也在宫中,与洛子商同归于尽。”

顾九思言语中带了几许颤声。

“先帝的坚持,我们坚持了。年少的承诺,我们也做到了。陛下也曾是大夏好儿郎,还望陛下,”顾九思叩首下去,哽咽道,“不负我等一身热血,初心不忘。”

周高朗依旧不出声,他似是斟酌。周烨捏紧了缰绳,看着跪在地上的顾九思,他骤然想起当年扬州,他与顾九思对饮之时,许下的豪情壮志。

他又想起柳玉茹的骂声你以为婉之姐姐喜欢你什么

他看着顾九思,紧绷了肌肉。

而叶世安注视着顾九思。

漫长的行军路,他与周烨都一样,时间让他们平静下来,仇恨带给他们的冲击缓缓消退,他看着跪伏在地的顾九思,脑子里却都是年少学堂,扬州夏日蝉鸣之声。

顾九思守住了他的坚持,而他叶世安呢

叶世安仰头看向东都不求为名臣,总不能为乱贼啊。

远处城楼下,李玉昌远远看着他们,他见顾九思跪在地上久久不起,猝不及防的,就在众人瞩目下走上前去,他来到顾九思身前,沉默着弯腰扶起顾九思。

顾九思抬眼看向李玉昌,李玉昌替他拍了黄沙,又扶着顾九思坐下,随后一掀衣衫,坐在了黄沙之上,朗声道“今日陛下若不卸甲,烦请从我等身上踏入东都。”

李玉昌说罢,秦楠也从城门走了出去,一掀衣衫,坐在了李玉昌旁边。

而后一个又一个官员从城门内走出来,坐在了他们后面。

百丈距离,便被这上百官员,一一填满。

他们都是文臣,却仿佛无所畏惧一般,以血肉之躯,挡在了东都城门前。

周高朗知道,一旦他真的带兵践踏过这些人,至此之后,他将再难得到读书人的支持。

而城中百姓,也会因为这些人的血激起愤怒,他们只要入城,那就是一场恶战。

其实顾九思说得没错,所有的路顾九思已经帮他扫平了,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这话不能由他说,一旦由他说,就是出尔反尔,会寒了跟着他的人的心。

周高朗思索不言,这是一个太过重大的决定,他要慎重。

在这一片静默得只听风声的环境下,周烨静静注视着他们,看向远方。

他看着那高耸的城墙,看着晨光落在城墙之上,看着顾九思身侧天子剑剑穗飘摇,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闻到风里的黄沙,仿佛又回到秦婉之死去那天。

她说,好好活着。

她也曾说,我愿郎君,一世如少年。

周烨慢慢睁开眼睛,而后他翻身下马,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下,坐到了顾九思身边去。

紧接着,叶世安也翻身下马,坐到了顾九思身边去。

“烨儿”

周高朗颇为震惊,周烨平静开口“父亲,百姓是无辜的。仇已经报了,恨也该过了,我们也不是走投无路了,如果还要继续下去,与范玉,与洛子商,又有何异”

“我明白您的顾虑,可今日若是攻打东都,那就是你死我亡两败俱伤,若是能和平入城,赏银每人五两,由国库支出。”

“周军应当是仁义之军,您也该为圣明之主。我身为您的儿子,今日若不能劝阻您,便该为此赎罪,今日您若一定要入东都,请从儿子身上踏过去。”

听到这话,周高朗抿了抿唇,他看向叶世安,失笑道“你也一样”

“一样。”

叶世安平静开口。

“世安误入歧途,幸得好友点醒。我等读书立世,原为造福于百姓。我等憎恶洛子商范玉之流,是因他们为一己私欲致天下大乱。陛下,迷途知返,亦是赎罪。”

周高朗不说话了,好久后,人群中传来了士兵的声音。

“算啦,陛下,”身后有人大声道,“钱不要啦,五两也很不错了,我还想留条命去养我老娘。”

一人开了口,许多声音便在后面响了起来。

周高朗静静听着,他抬眼,一眼扫过去,顾九思领着朝臣盘腿坐在地上,一路直抵东都城门之下。

经过几轮变更,如今朝廷中已是许多年轻面貌,他们在晨光似如神像,流光溢彩,他们的面貌一一落在周高朗眼中,周高朗静静坐在马上,许久后,他抬起手,将铁盔取了下来。

“大军驻扎城郊,卸甲入城”周高朗大声开口,“入城士兵,不得流窜,不得扰民,违者斩立决。十日后,全军每人分发五两军饷,以作奖赏”

他大喊出声后,周边骤然出来百姓的欢呼声。顾九思扬起笑容,看着远处升起的朝阳。

而此时此刻,黄河边上,早已不成鬼样子。

大雨过后,随着云破日出,水流终于小了下来。

人们开始有序的填补堤坝,而柳玉茹在听到李先生一声“终于好了。”之后,再也撑不住,直直就倒了下去。

她倒下去的时候,看见阳光落在树上落下的水珠之上,露出斑斓的光来。

结束了,她想,一切,都结束了。

康平元年八月三十一日,周高朗入东都。

他进入东都进入得很平静,不费一兵一卒,便入了宫城。

如预期的大战并没有发生,除了一座被火烧尽的大殿之外,东都之内,近乎无损。

周高朗入宫之后,周烨便去安排剩下的事务,周高朗留下顾九思,两人一坐一站,许久之后,周高朗终于道“你想要的君主,不该是我这样的。”

顾九思没说话,周高朗接着道“为什么还要帮我”

“陛下,”顾九思低着头,平静道,“玉茹当年嫁给我的时候,想嫁的人,也不是我这样的。”

说着,他抬眼看向周高朗“可她改变了我。”

“她让我明白,我不能总选择逃避。我不能总指望着,这世上天生有一个明君,他能在任何时候都做出正确的判断,人毕竟是人。而我作为臣子,我若不满于这个国家,我当改变他;我若不满于这个君王,我亦当改变他。就像陛下本会成为一个暴君,可如今不也卸甲入城了吗”

“如果你是这样想,”周高朗笑起来,“你可以不选我。”

“总有些路是死路。”

顾九思答得恭敬,周高朗不说话,许久后,他叹息道“其实我知道,你不是因为你说的选择我,这固然是愿意,但实际上,你真正选择的,是烨儿。”

听到这话,顾九思神色不动。

他丝毫不意外周高朗知道他的心思,无论是江河、范轩、还是周高朗,他们这些早已是权术顶尖的人,怎么又会猜不透他的想法

然而顾九思也无所畏惧,他平静道“我辅佐的,终究是周家。”

“其实你说得没错,”周高朗慢慢道,“我并不适合做一个君王,我只适合做一把刀。君主可以不够聪明,也可以不够果断,但有一点,”周高朗抬眼看着顾九思,“他不能不够仁义。”

“我其实从来也没想当皇帝,”周高朗叹了口气,“只是被逼到了这一步,但其实我心底,属于我的,还是沙场。”

这话让顾九思不敢回话,周高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后他从容道 “我会御驾亲征。”

周高朗骤然开口,顾九思愣了愣,周高朗继续道“皇位我会让给烨儿,而后我会领着我那些个兄弟重新到沙场上去,我已经老了,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就是替烨儿、平儿打下这天下。”

“我算不得一个好人,顾九思,”周高朗抬眼看着顾九思,沉声道,“可我也并不是你们所想那样坏。我是个普通人。”

顾九思和周高朗说完话,他有些疲惫从宫中走出来,行到门口,他便看见周烨和叶世安站在门前。

两人静静注视着他,顾九思也没说话,好久后,终究是周烨先开口道“对不起。”

听得这话,顾九思笑了。

“早在临汾时我便告诉过你,”他平静道,“冲你说这句对不起,我还是把你当兄弟。”

周烨没说话,他站在原地,顾九思走上前去,抬手揽住两人的肩,高兴道“行了行了,都过去了,你们别想这么多了成不成”

叶世安被他揽得一个踉跄,往前差点跌了过去,他跌跌撞撞跟着顾九思往前,顾九思欢喜道“今天该大喝一顿,不醉不归的。”

“顾九思,”叶世安被他拉扯着往前,终于忍不住皱起眉头道,“你别这么扯着我脖子。”

听到这话,顾九思大笑起来,他终于换了个姿势,领着两个人往内殿走去。

当天晚上他们喝了个酩酊大醉,他们一面喝,一面说着自己这一个月来的经历。

“我真的打仗打怕了”叶世安摇着头道,“我一闭眼睛就是血,到处都是血。我就一直在想,我做的是对是错,我本以为我回不了头了。”

说着,他拉着顾九思的袖子,哭着道“我以为我回不了头了。”

顾九思笑着看着他痛哭,他一面拍打着他的背,一面抬眼看向旁边的周烨,温和道“怎么会回不了头”

说着,他笑起来“不还有我吗是兄弟,哪里能看着你们往错的道路上走”

听得这话,周烨愣了愣,片刻后,他举起杯来,郑重道“这一杯敬你,”他郑重叫了他的名字,“顾九思。”

顾九思喝到半夜才回来,他回到家中时,便看见两具棺木列在正堂,顾九思呆呆看了片刻后,终于道“设好灵堂,通知老爷、大夫人、少夫人、还有岳母都回来吧。”

管家应声下去,顾九思将所有人前三,他一个人坐在大堂,陪着棺材里已经没有了声息的两个人。

大堂里是飘舞的白带,顾九思想起小的时候,他初到东都来,江河背对着江柔带他到街上玩耍,那时候的东都虽然不如现在繁华,却也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他瞧见有人在表演喷火,拖着江河往人群里钻,顾九思个子小,瞧不到,看见其他小朋友都骑在自己父亲肩上,便拉扯着江河,指着那骑着父亲的孩子道“舅舅,我也要,我也要。”

江河黑了脸,想拉他走,顾九思当场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江河无奈,咬了咬牙,终于是拖着他去买了个面具,然后又回来,将他放到了自己肩上。

“顾九思我告诉你,”江河咬牙切齿,“我老了你要不好好孝顺我,我就打死你。”

顾九思觉得自己是醉了,他仿佛是在烛火了,看着江河鲜活跳动的模样,他抬起手,撑住自己额头,低低呜咽出声来。

我如今可以孝顺你了

他想着,可是你为什么,却这样走了

顾九思宿醉了一夜,等第二日清晨,顾九思便得了消息,周高朗已连夜点兵,派兵前往豫州支援。

而后周高朗便准备了登基大典,两日后,正式登基。

他的登基大典非常简陋,没有任何奢华隆重的行头,朴素得一如他这个人。登基当日,他便宣布任周烨为储君,并令他坐镇东都监国,而后自己领着士兵,在第二天清晨,直奔豫州。

周高朗走后没有三日,顾家人便陆陆续续回来了,沈明和叶韵在周高朗支援之下,也回到了东都。柳玉茹因为生病耽搁了几日,最终在江河出殡前一天,终于回到东都。

她回东都的时候,东都已经恢复了过去繁华景象,毕竟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兵变,第二日就恢复了。

顾九思到城门口来接她,彼时柳玉茹坐在马车里,远远就看见顾九思一身暗红色的袍子,发带半挽头发,手持小扇站在门口,浑然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柳玉茹马车到了,他便跳上马车来,柳玉茹歪在一边,手里抱着个暖炉,他忙上前去检查着她道“我听闻你病了,本来想去找你,但这边事儿太多,着实抽不开。”

柳玉茹不说话,顾九思接着道“你来的路上可吃了东西了”

柳玉茹还是病恹恹的模样,没有搭理顾九思。

顾九思不免笑了“竟是病得话都不与我说了。”

“你同我说,”柳玉茹终于开口了,“犒赏三军,到底要花多少银子”

听到这话,顾九思愣了愣,随后便笑了“原来你是同我生这气”

“钱不是你挣的,”柳玉茹推了他一把,不满道,“你便当成纸来花。”

“我错了,”顾九思眨巴着眼,靠过去道,“你原谅我吧,我保证,绝对没下次了。”

柳玉茹听得这话,也没说话,她定定看着他,顾九思被她这么直直看着,过了一会儿,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你这个,这么盯着我看什么”

“顾九思,”柳玉茹叹了口气,抬手捏了捏他的脸,“你这张脸,当真太贵了。”

“千金难买你喜欢。”

顾九思高兴凑了过去,抱住柳玉茹,等抱着这个人,感觉这个人在怀里,他原本有许多俏皮话,竟也是不说了。

他靠着柳玉茹,柳玉茹抬手梳理着他的发,温和道“沈明可还好”

“受了点伤,”顾九思听着她的心跳,开口道,“叶韵陪着,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过两日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没事就好。”

柳玉茹叹息出声,顾九思在她怀里靠了一会儿后,终于才道“钱的事儿,你别担心。周大哥和我商量好了,钱我们借一部分,国库出一部分,借那部分国库五年内还清,又或者用等价物质押。”

听到这话,柳玉茹愣了愣,随后她笑起来“我竟没想到你真还把钱留下来了。”

“你总不能真为了我把自个儿辛苦经营的事业一个子儿不剩的配光。”

说着,顾九思抬起头来,瞧着她道“我如今这样子,还不如在扬州好好赌钱呢。”

“瞎说,”柳玉茹抬手戳了他的脑袋,抱着他道,“我好歹也是诰命夫人了,你要在扬州,我还能当诰命吗”

顾九思靠着她,他也不知道怎么的,柳玉茹来,说什么他都高兴得很。

两人一起回了顾府,如今家里其他人都还在扬州,屋中就剩下他们两个,顾九思陪她梳洗之后,又同她吃了饭。等到了夜里,顾九思抱着她,柳玉茹颇有些紧张,顾九思察觉出来,用额头抵着她的颈项,柔声道“你还病着,不闹。”

柳玉茹听了,不自觉笑了。

“你同我说说东都的事儿吧。”

柳玉茹抬手拉住他的手“我听说,你可厉害了。”

“那你也同我说说你在黄河的事儿吧。”

顾九思温柔道“我也听说,你可厉害了。”

柳玉茹听着,转过身来,她搂着他脖子,同他细细说着黄河上的事儿。而后顾九思又同她说着东都的事。他们都说得很平静,什么千钧一发,都化作尘烟,只要对方在这里,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等说到最后,两人都有些累了,柳玉茹靠着顾九思,终于道“洛子商的手下呢”

“宫乱当夜都跑了,我让人去抓捕,大多都在被抓到的时候都自尽了,只有一个叫鸣一的,他同我说,他想见见你。”

“见我”

柳玉茹有些疑惑,顾九思点头道“我将他扣押起来了,明日我会给舅舅下葬,后日我们私下给洛子商下葬,到时候我会放他出来,给洛子商送行。”

“你不恨他吗”

柳玉茹听到顾九思的安排,有些疑惑,顾九思平静道“洛子商有一句是对的。”

“他对不起天下人,可我顾家,的确对不起他。”

“若他活着,以他的罪行,自然要将他千刀万剐,可他如今死了,逝者已矣,愿他安息吧。”

两人说着,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日,他们送江河上山下葬。

江家在东都有祖坟,尽管当年江河在扬州买了坟地,但江柔最终还是决定,将江河和洛子商葬在东都。

“他买那坟地,是为着那姑娘,”江柔解释道,“姑娘如今已经是他人妻子了,便该放下了。他若活着,应当也是这样想。”

送上山那天,许多人跟着一起看着江河抬上去。

江河虽然脾气张扬,但其实极会做人,在东都人缘很好,他下土那日风和日丽,一如他这个人,便就是走,也走得明艳动人。

或许这样的人生没什么遗憾,他该做的都做了,该了的心愿也了了,因而众人倒也没有过于悲痛,只有江柔低着头,小声啜泣着。顾朗华揽着她,一言不发。而顾九思穿着孝服,亲手为他下葬。

等他的墓碑竖好之后,所有人都散去,叶韵在他碑前站了一会儿,沈明静静等着,等他们下山了,沈明才终于道“走了。”

叶韵回过神,她点了点头,同沈明一起下山去。

下山路上,两人一言不发,沈明犹豫了片刻,终于是伸出手,握住了叶韵的手。

“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他笨拙出声,叶韵听得这话,愣了片刻后,她笑起来“你别吃醋,”她立刻道,“我只是年少被迷了眼罢了。”

“江大人这样的人,”叶韵神色悠远,“太过明艳了。”

这样风流又张扬的人,理当被众人倾慕着,骄傲来到这世间,又洒脱离开。

江河下葬之后第二日,顾家悄悄将洛子商抬上山,那天顾九思将鸣一从牢中带了出来,鸣一看着洛子商的棺椁时,神色有些恍惚,顾九思平静道“你若愿意,便送他最后一程吧。”

“你不怕我跑了吗”

鸣一抬手拂过洛子商的棺椁,顾九思摇头道“你若跑了,我再抓回来便是了。”

鸣一没说话,好久后,他沙哑着声,说了句“谢谢。”

说着,鸣一走到了洛子商棺木前的木桩上,同其他人一起,抬起了洛子商的棺椁。

洛子商下葬这件事,顾九思没让其他人知晓,悄悄抬上山后,顾九思和鸣一一起葬了他。而后顾九思将早已准备好的石碑立在了分头,鸣一看着石碑上的名字,写着“江氏知仁之墓”。

“江知仁”

鸣一看着名字,有些茫然,顾九思站在他旁边,解释道“母亲说,这是舅舅当年为他的孩子取的名字。君子有九思,君子知仁德。他不能连死,都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鸣一没说话,他早在之前便从顾九思的口中听到了洛子商的生平际遇,他静静看着墓碑,顾九思转头同他道“你说有事要告诉玉茹,什么事”

“还一样东西。”

鸣一回过神来,随后道“你们同我来吧。”

说着,鸣一领着他们下山。

他们三人一起到了洛府,洛府如今已被查封,顾九思按着流程报给了周烨,而后便领着鸣一走了进去。

昔日风光秀雅的洛府,如今已是阴气森森,落满了灰尘,庭中野草滋长,更填了几分清冷。

鸣一领着顾九思和柳玉茹往内走去,慢慢道“以前大人一直将此物保留得很好,萧公子死后,大人便告诉我,若是见到了柳夫人,他当还给她。”

说着,三人到了洛子商的卧室,鸣一打开了机关,领着他们走进了暗室。

而后他打开了一个柜子,从里面取出一把伞,他将伞交给了柳玉茹,平静道“夫人,当物归原主了。”

柳玉茹愣愣看着那把伞,终于认出来,那是扬州码头,她随手抽出的一把纸扇。

鸣一捧着这把伞,柳玉茹看着上面绘着的兰花纹路,仿佛是回到了当年扬州,洛子商在人群中那骤然一回头的模样。

她伸出手去,脑海中闪过洛子商无数画面。

然而最终她脑海中停留的,却是萧鸣被吊在城门上,夕阳如血的模样。

本也当是好儿郎。

柳玉茹接过伞的那刻,眼泪骤然垂落,鸣一愣了愣,随后便笑了起来。

“能得夫人一滴眼泪,”鸣一温和道,“大人虽死无憾。”

当天晚上,柳玉茹和顾九思陪着鸣一在他最爱的东都饭馆吃了饭,鸣一说着他小时候,他家本为贫农,被人强占了土地,他父母无奈之下,将他卖了出来,至此他就成了奴才。

他年幼,主子喜好虐玩孩童,他人生一直过得灰暗无光,直到十一岁的时候,洛子商买下他。

那时候洛子商已经是章怀礼门下弟子,世人敬重的洛公子。

“他说我有习武天分,其实我那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鸣一声音平静,“可公子说我可以,那便是可以。”

“你们”

柳玉茹干涩道“都是这样的吗”

“怎样”

鸣一有些不解,柳玉茹沙哑道“萧鸣说,他也是洛子商捡回来的。”

“是,”鸣一笑起来,“萧公子也是,当年他本该同我一起学武,但后来公子发现他天资聪慧,就引荐给了章大师。”

“既然章大师给了他这么多,”顾九思皱起眉头,“他为何,还是要杀他”

听到这话,鸣一沉默了很久,终于道“不是公子要杀章大师,而是章大师要杀公子。”

“公子本打算孝敬章大师一辈子的,可章大师知道了他并非洛家遗孤的真相,于是他想杀了他。公子那天胸口有一剑,那便是章大师刺的。”

“若章大师不给公子那一剑,不逼着公子杀了他,好好活着,或许”

鸣一沉默下来,随后笑了笑道“都过去了,罢了。”

鸣一好好吃完了饭,顾九思和柳玉茹送着他回了牢狱中。顾九思叮嘱了他几句后,安抚道“不久后,李大人会亲自审你的案子,他向来公正,你不必担心。你做了的,当还,没做的,也不会强行扣给你。”

“我明白。”鸣一笑了笑,“让您操心了。”

顾九思没说话,他从没想过,自己和洛子商的人,竟也有这么说话的一日。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只是点了点头,随后拉着柳玉茹的手,同鸣一告别后转身离开。

鸣一跪坐在地上,他看着顾九思和柳玉茹牵手的背影。

顾九思与洛子商身形相似,鸣一看着他,就仿佛是看着另一个洛子商,他骤然叫住顾九思“顾大人”

顾九思停住脚步,同柳玉茹一起回过头去,看见鸣一看着他,有几分迟疑道“做一个好人,是什么感觉”

顾九思沉默了片刻,随后道“便是,觉得这世间无一不好,无一不善,觉得内心坦坦荡荡,无所愧疚。生来欢喜,死亦无愧。”

听到这话,鸣一笑起来“若得来世,”他温和道,“也愿能似顾大人。”

顾九思没说话,许久后,他终于道“若得来世,愿君生得太平世,一世顺遂无忧。”

“谢谢。”

鸣一笑着开口,顾九思拉着柳玉茹,终于走了出去。

他们刚走出大狱,就听得后面的骚乱声,顾九思回过头去,见到狱卒冲出来道“大人,鸣一自尽了”

顾九思并不奇怪,他点了点头,随后道“好好安葬吧。”

说完之后,他便同柳玉茹一起走了出去,走出门去后,天有些冷,顾九思抬起手,搭在柳玉茹肩上,用衣袖盖着她,怕她被风吹着。

柳玉茹同他走在夜里,突然道“九思。”

“嗯”

“我还想挣钱,挣好多钱。”

“好。”

“可这一次我不为你了,”柳玉茹出声,她看向旁边的人,笑着道,“我想建善堂、建学馆。我想过了,”柳玉茹声音温柔,“我不在意洛子商、萧鸣、鸣一他们这些人做过什么好事,因为这都改变不了他们的结果,可是我希望,这世间再不要有他们这样的人了。”

“萧鸣有才华,便该有个地方,让他好好读书。鸣一家中贫寒,也该有一条出路,不至于在孩童受尽折磨却求生无能。洛子商就算被遗弃在寺庙,也不该养父被人打死而无处伸冤”

“这世上不该有这么多像他们一样的人。”

“好。”顾九思揽着她,温和道,“我陪着你。”

柳玉茹听到这话,转头看她。她面前这个男人,这么多年,都一如往日,经历世事,却永远如此清澈干净。

普通人,于淤泥中沉沦,于黑暗中绝望。

可顾九思却是人心中那最明亮的光,他若陷于泥塘,他会清干净淤泥,还这池塘一片清水;他若身处于黑暗,他会成为自己的明灯,照亮前路。

他是众人身边一根绳子,一道墙,他守着所有人的底线,永不退让。

因为有这样的人,所以才有更多的人于暗夜中睁开眼睛,见得天光破夜,止住人世间累累罪行。

顾九思揽着柳玉茹,他们并肩而行,慢慢走在回家路上。

柳玉茹一抬眼,看见天上星光璀璨,闻见风中夹杂山河花香。

“顾九思。”

她突然叫了他的名字,顾九思抬眼看她,柳玉茹抿唇笑了笑。

“没什么,”她抓了他的手,笑着道,“我带你回家。”

康平元年,大夏哀帝废内阁,引天下动乱,顾九思谋定全局,夺扬州、救豫州、平黄河大灾,守东都百姓,救大夏于水火。

安建元年九月,哀帝禅位于殿前都指挥使周高朗,彼时大夏正临战火,太宗御驾亲征,留太子烨监国,擢顾九思为左相,叶世安为右相,沈明为殿前都指挥使,留守东都。

太子烨监国期间,轻税轻徭,广开商贸,补贴耕农。又有富商顾柳氏,内修善堂,外建商交,引各国之粮、各国精艺之术于大夏,使得物资繁盛,百姓安康。

安建四年三月,太宗攻下益州,一统山河,回东都后,因多年奔波,痼疾难消,不堪再受案牍之累,传位于太子,并立此子周平为储。

周烨登基那日,是安建四年四月初八,当时春花开得真好,周烨于祭坛设典。

因大夏广交海外,那一日各国来贺,使者加上朝臣,祭坛挤得满满当当。

周烨从宫中乘坐马车到达祭坛,他身着冕服,上玄下赤,绘章纹于衣上,再着蔽膝、佩绶、赤舄,顶十二旒冕冠。周烨有些紧张,他挺直腰背,目不斜视,从他出宫起,他便听到百姓的欢呼声,他的马车行过,便看见百姓都跪了下去。

他听着这些声音,感觉内心一点点安稳下去。

这是他的大夏。

这是他、顾九思、沈明、叶世安、柳玉茹、叶韵、李玉昌他们一个个人,用尽一生去建立、又即将付出的国家。

他从皇宫行到祭坛,而后由太监搀扶着下了马车,接着他步入祭坛之中,便看见红毯一路铺到高台之上,而高台之上,是这个国家最重要的臣子,两人一个台阶,一左一右站立在两侧。

他们都穿着了祭祀特有的华服,顾九思为红色,叶世安为白色,头顶玉冠,腰悬古剑,而他们之下,是李玉昌、沈明、秦楠、傅宝元

所有人都静静看着他,他们面上带笑,似是朝阳,又似春光。

周烨按着礼仪,在礼官祝词之中,朝着高台走去。

而这时,东都城楼之上,叶韵领着芸芸宋香一路小跑着上了城楼。

“玉茹玉茹”

叶韵朝着城楼上的大钟跑过去,高兴道“到了,陛下到祭坛了”

大钟旁边立着一个紫衣女子,她神色温和,气质端庄。

这是由周太宗钦赐柳夫人称号的大夏第一富商,当朝左相之妻,柳玉茹。

按照祖制,她们没有去祭坛参加登基大典的资格,可是周烨为表这些年柳玉茹对大夏的功劳,特意让她成为登基大典的敲钟人。

当钟声响起,祭典便正式开始。

这是大夏史上第一、也是唯一一个身为女子、且为商人的敲钟人,然而这样的殊荣,对于柳玉茹而言,似乎并不重要。

她依旧同往日一般,从容又平和。

叶韵比她激动太多,她看着柳玉茹的模样,不由得道“柳玉茹你是不是玉菩萨能不能给点反应你不觉得高兴吗周大哥要登基了,我们的时代就要来临了。”

柳玉茹听到这话,抿唇笑起来“我们的时代,不早开始了吗”

这话把叶韵说愣了,便就是这一刻,宫人跑上来,同柳玉茹道“柳夫人,可以敲钟了。”

柳玉茹听得这话,她点了点头,她抬起手,扶住木桩,然后朝着古钟撞去。

一下、两下、三下

天子为九,她一共撞了九下。

在她装第一下时,城中鸟雀惊飞而起,彩带从天而降,烟花震响东都,各地设好的舞坛女子水袖如花绽放而出,丝竹管乐欢庆响起。

顾九思在阳光中仰起头,看向远方城楼。

他的目光一路穿过祭坛围墙,穿过屋顶瓦檐,穿过塔楼望台,直抵城楼最高处。

他隐约看到城楼之上,那一袭紫衣于风中翻飞招摇,花缠香风拂过大夏广阔国土

歌舞盛世,光照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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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评双倍以作感谢。

这大概是我写过时间最长、篇幅最长的一篇文,我没想过会写这么多,很感激大家一路跟到这里。

这一路的追更体验算不上好,在这篇文里,我努力试图改正过去的缺点,为此放弃了对更新的追求,我不知道有没有进步,但我在这篇文上,也已尽力,后续还有一些细节上的修改,但并没有什么影响。

对于我而言,这篇文,于文无愧,于读者有愧,所以大家能陪伴到这里,包容我,陪伴我,我万分感激,在此对各位表示感谢。

下一篇文开的是向的琢玉,我存稿之后会回来开文,预计是10月中旬或者11月。大家可以关注我的微博晋江墨书白,随时查看动态。

琢玉开之后根据能力,有可能会双开长公主,不看的希望大家稍作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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