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思不语,他静静思索着,沈明有些焦虑“九哥,怎么办”
“他有老母亲,还有这么多仆人,应该会分散出行。”
顾九思慢慢道“他母亲年迈,一时走不了,估计还在城中。他应该是出荥阳城,你往西边东都方向以及南边通往益州方向去追。”
“是。”
沈明领了命令,立刻就赶了出去。顾九思站在门口,柳玉茹从屋内走了出来,有些疑惑道“秦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顾九思沉默了片刻,接着道“你先休息,我去找几个人。”
顾九思说完,便赶往了河堤。
洛子商正在河堤上监工,看见顾九思来了,洛子商笑了笑“顾大人。”
“秦大人不见了。”
顾九思开门见山,他观察着洛子商的神情,洛子商愣了愣,随后道“什么叫不见了”
听到这一句,顾九思观察着洛子商神色,便知洛子商应当是当真不知道此事的。
他转身就走,然后赶到了府衙,他找到了李玉昌,同李玉昌道“李大人,秦大人不见了,在下想见见傅大人。”
听到这话,李玉昌皱起眉头“你妻子与此案有关,你不方便见他。”
“李大人,”顾九思抬眼看向李玉昌,“秦大人出事可能与傅大人有关,您让我见见他,至少搞清楚秦大人是怎么不见的。李大人您办案秉公正直,是非分明,总不会糊里糊涂的就把案子判了。”
李玉昌沉默了片刻,许久后,他终于道“我去问。”
顾九思一时有些恼了这个死脑筋,可他也知道,这正是李玉昌的可贵之处。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道“您请。”
李玉昌点点头,领着人去找了傅宝元。
顾九思跟着李玉昌去了牢房,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李玉昌进去后不久,他走出来,平静道“他说他不知道。”
“不知道”
顾九思愣了愣,李玉昌点点头“不肯说。”
听这话,顾九思明白了,李玉昌估计是没问出来,他立刻往里面道“我去看看。”
李玉昌抬手拦住了他,顾九思被这么一拦,顿时恼了,怒道“我说你这个人脑子是灌了铅吗 什么时候了,能撬开他的嘴的办法都要试试。秦楠为什么跑不就是因为他手里握着重要的东西所以跑的吗你现在拦着我,万一秦楠被人弄死在路上,这个案子怎么办”
李玉昌被这么一通骂,倒是不说话了,等顾九思再冲进去,他也不拦了。
顾九思一路冲到牢里,就看见傅宝元躺在床上,他还是平日那副乐呵呵的样子,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筷子,悠然自得敲着碗,唱着些小调,与平日的讨好姿态比起来,倒是多了几分潇洒意味。
顾九思看着傅宝元,朝着傅宝元道“秦楠跑了,你知道吧。”
傅宝元不搭理他,继续哼着调子。顾九思没说话,他抿了抿唇,接着道“上一次,我的人去抓人,是不是你派人来给的执勤时间表”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傅大人”顾九思提了声音,“您现在不说出秦大人的下落,说不定就晚了”
听到这话,傅宝元轻笑了一声,他翻过身,背对着顾九思,不说话。
顾九思见他的模样,他想了想,接着道“我不知道你是善是恶,我也不知道秦大人打算做什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阻拦我修黄河,可是我只是想做好这件事。”
傅宝元唱曲的声音停了,顾九思捏起拳头“我想修好黄河,我也想修好永州。这中间,我不放过一个坏人,可我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傅大人,如果你有冤屈,你可以说,你不必绕着弯子让秦大人去冒这个险,你可以信我。”
“你一个年轻人,”傅宝元睁着眼,看着面前的墙面,平静道,“来永州搅和什么随便走个样子,刷个政绩,捞一笔钱,回东都就是了。你年纪轻轻,正三品户部尚书,未来只要不走错路,他日早晚要走到你想走的位置去,何必贪功冒进,如此着急”
“因为我是官。”
顾九思看着他,认真开口“我在这个位置,我吃的是百姓供养的粮食,我拿的是百姓给的俸禄。我怎可尸位素餐,只求前程陛下既然叫我来修黄河,我就要把黄河修好,我不能让扬州这么多钱白白搭进去,我也不想每一年朝廷年复一年接到黄河水患的消息。这本该是良田沃土,这里的百姓本该安居乐业,如果我能做到,我为什么不做”
“顾大人,”傅宝元轻叹,“这永州的百姓,永州的官都不管,你”
“我管。”
顾九思果断开口,字字铿锵“大夏有我顾九思,我活着一日,便要管百姓一日。”
傅宝元没说话,他看着牢房黑漆漆的墙,不知道在想什么。顾九思见他不出声,继续道“傅大人,我知道您不信我。可是您就算不信我,您也想想您一家老小。我知道您都安排好了,您心里不怕,可是您不怕,他们不怕吗”
“您现在指望秦大人为您做点什么,可如果您不是冤屈的,秦大人救不了您。如果您的确蒙冤,你让他一个人山高水远去替你伸冤,你不怕他出事吗”
“之前,”顾九思深吸了一口气,“就有人盯上他了,我让沈明守着,如今他走了,我们护不住他,你让他一个文官,如何护住自己”
傅宝元听着顾九思的话,许久后,他叹了口气,许久后,他慢慢道“非我不愿,是他不愿。你既然已经猜出来他要做什么,便去找吧。”
顾九思愣了愣,片刻后,他便明白,傅宝元是说了秦楠的去向,顾九思正要说话,又听傅宝元接着道“他爬不动山。”
他爬不动山,又要往东都去,往东都除了官道,都必须爬山,所以秦楠必然是走了官道。而他为了甩开人,一定是要遮掩着离开
顾九思盘算着,傅宝元看他思索,他苦涩笑了笑“你走的时候,让人给我送坛酒来。”
顾九思应了声,他提步要走,走出门前,他突然听到傅宝元出声“我来荥阳的时候,就你这般年纪。”
顾九思顿住步子,而后他听到傅宝元笑着道“一转眼,已经是把老骨头了。我不看到你,都忘记自己年轻时是什么模样了。”
顾九思听着傅宝元的话,他回过头去,他看见傅宝元盘腿坐在石床上,他穿着官府,圆润的脸上带着沧桑的笑意。
那一瞬间,顾九思有种错觉,他仿佛看到二十多岁的傅宝元,年少意气风发,盘腿坐在他面前,神色坚定又认真,似乎同他如今一样,怀揣着济世救民的想法,骨子里,心里,满是热血。
他曾对天立誓,曾歃血为盟,曾许天下百姓绝不辜负,曾给这山河万丈豪情。
这些年轻人做过的,他都做过。
然而寒冰冷血,风寒冻骨。
人生是最残酷的刀刃,无声无息,就能将人改成翻天覆地的模样。
顾九思呆呆看着傅宝元,傅宝元似乎是看到他心里,他如长者一般挥手“去吧,我等你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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